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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火战车 by 莎莉·梅葛努珊

我们来想像一下一九三○年代的晓张。这个小村落位于河北南境北大平原的中心地带。这里的田野由于久旱、蝗虫以及士兵的烧杀抢掠,已呈荒废状态。大家族被强迫住进一些小房子里,每个家庭几乎都遭到饥饿、病痛之患。这里的居民生性单纯,虽然看不懂斗大的字,却都有心向学。他们都是些饱受惊哧的老百姓,人人心里有数:他们的下一顿饭,甚至他们的存亡,都和那些随时可能经过的日本兵、中国游击队、四处游泊的匪盗们息息相关。他们都是些罕少迁移,从事农作的百姓,如今,耕作对他们而言是相当艰困的了。

几世纪以来,中国有项不曾更易的习俗。就是女孩子从五岁起,就开始裹脚,将脚指头摺到脚板下,挤压、扭伤两脚,目的在使双足不致于长得太大。每天潮湿的裹脚布都要更换一次,并按摩双足,再缠上裹脚布。主要是希望女孩长大后,两脚愈小愈好。大凡社会上有地位有身份的绅士,都不愿娶个没缠过脚的女子。一个女孩子,若未缠脚,就表示她是个奴隶或丫环。在晓张四周围的乡野,每个农夫都是个农奴──是封建地主、战争、饥饿、干旱及疾病的奴隶。他们虔诚的信奉许多神祗,其中有一个所谓的灶神,其画像被贴在墙壁上。

每逢过年,都要换一张新的灶神画像。然后把旧的画像烧掉。大家相信只要在灶神的嘴上抹些糖,就能保证他到玉皇大帝面前报告这个家庭的行为举止时,会说些好话。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夜里,也就是伊利克·里达尔去晓张据点前几个月,日本在北平西南的芦沟桥发动一小型军事事件后,逐开始全面攻击中国。在此之前,蒋介石所率领的国民党因为全力剿匪,无暇他顾,逐予日本可乘之机。几年来,日本早已逐渐残食中国领土。

由于中国政府无力抵抗,日本逐不断的渗入中国北方,然后朝向长江沿岸的重庆进击。最后,在一九三七年八月,国民党和共产党组成联合抗日阵线──这是一次不得已而短期的合作。在西北据点红军的主要骨干军队,被编入国民革命军的八路军队。同时,各处的游击队开始对日军所占有的铁路线道发动攻击。晓张地区的居民们都清楚八路军早晚要来,到时将是四处烽火,厄运当头。

日军对中国展开凌厉的攻势,试图使中国蒙受羞辱。他们采用闪电轰炸及恐怖战术,盼望能速战速决。一九三九年底──这一年西方世界爆发了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控制了主要的交通干道及中国东部重要的城市,像上海、天津及北平各城。但他们却无法控制乡间地区。就在伊利克·里达尔来到乡村时,中国的游击队组织正开始在敌方阵线的背后展开游击战。只要他们攻下一个碉堡,或炸掉一载弹药的火车,日本人就立刻报复在老百姓身上。

晓张的人民正好夹在这种攻击与反攻击之间。从天津到上海以及从北平到汉口的两条主工干线,分别从晓张东面四十哩内及西面五十哩内经过。这两条干线都被日本人所掌握,但两铁路间的土地仍为中国人所控制。在漫漫烽火中,这地区的人民都视宣教士为保护者。在晓张地区宣教士围地内,有座医院常常人满为患,同时,还有座教堂可容纳五○○名难民,一些妇女、小孩在空袭期间都躲到这里来。围地里还有一间大型的女子学校。那时只有宣教士们从事于女子教育工作。

在围地内有教会,有学校,也有住宅区。围地前面挂着一张标牌,上面写着:“中外一家”──“即中国人和外国人全是一家人。”这标牌是义和团之乱后,围地重建时,中国人张挂上去的。义和团之乱是早期突发的变乱,伊利克的双亲就因为这个变乱,逃离他们在中国的第一个福音据点。

晓张是伦敦差会在大平原地区从事福音活动的中心点。它的面积和威尔斯差不多大,而差会希望伊利克能成为整个地区的巡回布道家,造访各个教会,和中国牧师们交通,并分担所接触的老百姓们生活上的疾苦,回答他们的问题,解决他们的难处。对这份工作,他必须完全付出他一向负盛名的耐心。许多时候,他得步得很漫长的途程,或者骑着脚踏车行经数哩焦干或洪水范滥过的土地,这就够让他体力消耗殆尽,心神匮管了,更甭提还有气力去避开那群盗匪、游击队,以及一大排扛着枪管,查问你往那里去、去做什么的日本兵了。至于户外布道,不是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就是被太阳晒得昏头转向,这全视季节而定。当他留在村子里,如果留宿的那家主人没东西可吃,他就跟着饿肚子。他有时睡在地板上,有时和那些悲惨的老百姓一块睡在屋顶上。有时他发现到有些村落被烧,男人们全被射杀,留下一家哀痛不已的老老少少,凄惨之状令人不忍卒睹。

这些老百姓们在日本入袭之前,早已陷入极为可怜的苦境,当时中国内部军阀混乱,反基督教的情绪达到高潮,此处人民都被波及。当伊利克在天津教化学课程时,在晓张的宣教士们即陷入重重的枪林弹雨中,这片土地也已受到极大的骚动。现今住在苏格兰东北方彼得黑德的安妮·布傅小姐,现在已是八十高龄的老妪,身体却极硬朗,当时她不在该围地内的医院当护士长,后来回忆当时情景,写了一本册子:信心的冒险,里面就提到一九二七年所面临的危难,这危难到了一九三七年又再度复生。

一九二七年春天,我们接到英国领事来函,命令我们不准迟疑,立刻迁往天津避难。这我们别无选择。在和中国同工们商量后,我们逐带着沉重的心情起程。然而,很幸运地,过了五个月之后我们得允许回到此地……。

一九二八年五月,又来了一道要我们转移避难的命令。是时中国人排外情绪的高涨,我们在一个乡村据点上,离火车站相当远。在当时情况下,这样的劝告对我们而言是合宜的;趁着还能走的时候赶快走。但是,这一次,我们却反抗了,我们希望冒险留下来,然而当地中国信徒都警告我们:这次暴乱相当危险。他们劝我们一定要走,最后,和他们道别的场面,令人毕生难忘。一位好意的朋友这么说:“你们挺幸运的,有英国领事馆保护你们。我们没人保护,必须完全仰赖上帝。”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亲爱的朋友们,去面对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那种心境不难想像。

接下来的是永志不忘的五天,我们经由曲折小路横穿过大平原,我们刻意不走已开辟的道路,主要怕遇到一些士兵,或被两边互相敌对的军队给抓去。但仍有些狂暴的逃兵,四处掠夺钱财,做为他们逃往敌方的路费。我们的交通工具是一般布道用弹性不佳的二轮马车。罗雷恩滋牧师照顾我们这些妇女──收士比太太则留在原处:必须有人留在那儿,因为围地里挤满了难民。

走没多远,我们的马车夫就感到害怕,拒绝继续前行。忽然间,不知从那儿迸出了些士兵,要我们把骡子给他们。其中一名士兵用枪对着我们,另一名士兵去解开骡子的配头。经我们一再哀求,并给了他们一些钱,他们才留下一匹骡子,这是仅存能载我们上路的交通工具了。马车夫发现折回原处和继续前进所冒的风险都一样,逐继续前行。但是问题来了,我们要到那儿过夜呢?我们四周围都是行进中的士兵。而我们所经过的每个村庄,看来似乎了无生命,连个活人也见不着,甚至连经常听得到的哭声及婴孩呜咽声始终也不曾听到。

后来,我们惊喜的发现到一个村落,里面有幢房子外头挂了衡量理公会布道所的招牌。当我们近前敲门时,一个男人来应门,他只开了一条细缝,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道:每个人都离开了。显然他怕让我们进去,然而,我们走投无路只好硬闯进去,没想到里面竟躲了好些中国人,全是为了躲避那些士兵的。其中有个人曾是我们医院里的病人,并认得罗雷恩滋牧师──因为他在五年前曾为那人施洗。我们都称他韩先生,他在那幢细长的建筑物中,极画可能的为我们做每件事,希望我们能舒适些。我们一行人进到礼拜堂里是安全了,但是马车怎么办?最后,我们把骡子牵到里头,将马车给拆了,放到屋詹下,怕被士兵看到!

路上起了一阵尘暴,弄得我们全身疲惫不堪,极其疲累。韩牧师和胡牧师再三挽留,和他们一块儿避风险,然而,正如以往每当我们碰到绝望的事情时一样,我们总是将问题带到上帝面前,祈求他的引导。结果,大家清楚的感觉:我们必须不顾危险,继续往前去。当晚,我们逐和衣就地而睡,准备明天一大早上船。

次日清晨,由于不须更换衣服,也没有水可漱洗,我们未敢逗留。他们特地为我们泡了茶,马车重新安装好,一切就绪后,我们就离开了。这两天,天气反常,前一天遇到尘暴,这一天又是风雨大作,滂沱豪雨,每个人的视线模糊了。马车夫的情绪不佳,他回过头来,看到我正冷得发抖,牙齿还格格作响,便说道:“上帝现在不眷顾你们了。”其实,这种坏天气反而有利,可使我们免受折磨。虽然在我们没走多久,就遇上一队士兵,但当他们和我们谈话,知道我们来自晓张耶稣布道所以后,对我们相当友善,还唱起圣诗来呢!至于其他的士兵则匆匆行经我们旁边,继续赶路。

我们曾听闻:士兵如何掠杀贫苦的村民。如今总算亲眼看到了他们的暴行──他们踢开民房大门,拔出配剑,往那些村民身上杀过去,只听到里面的人惊哧得哭成一团。至于我们,身上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抢了,而我们对自己再度能安全行经该处感到惭愧。那群士兵们觉得:让我们见着他们的同伴们杀人,实在是件丢脸的事,逐顾意护送我们一程。无论如何,我们不希望他们这么做,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自己前行比他们护送更为安全。

很快地,另一批士兵又追了上来。他们咒骂我们有后台保护,而且破坏了条约权利。最后他们赶上我们,要我们下车步行,他们则轮流坐到车上。事情令人厌烦,我们愿意走路,却不喜欢那种充满紧张气氛的安静。还好,他们的敌人从后头追来,他们才惊惶的逃走。

对于晓张地区的教宣士而言,当时的生活似乎是一连串的惊骇和逃难组成的。甚至在日本入侵之前,中国内部战争就使得他们的工作屡次中断。

一次,一位中国军队的将军偕同他的部属来到医院,这名将军有钱、有势,还有许多妻妾。我陪他在医院里绕了一圈,当他看到那么多婴孩又病又饿的样子,眼眶里竟充满泪水。我向他解释:由于内战不断,我们无法获得牛奶,只好用当地的豆浆代替,而事实上,牛奶的营养要比豆浆要来得更高。他什么话也没说,过了几天,派人送来了许多箱罐装奶粉。这位将军竟然动了慈心送来礼物,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他向来是个不需要宗教,而且在战场上见到撕杀流血的情景也不眨眼的人,究竟什么因素,使得这样的一个人,看到婴孩缺乏营养导致衰弱,竟然心软?这我并不明白。不过,这之后他再没有机会行善了,因为不多久,他的军队就被击败,他本人则在离晓张一哩外的地方被杀。

这个时候,伊利克的哥哥罗伯和他太太、女儿都到医院里工作。罗伯曾在爱丁堡大学受过医师训练,而好的医师在晓张极受重视。在这个福音医院中,已有一百多个床位,而且还在增加当中。虽然医院中有设备良好的婴孩诊疗室,但婴儿的死亡率却高得惊人。许多几星期大的婴孩都死于痉摩,主要原因是染上了破伤风。因为当地婴孩出生后,一般的处理方法是从地上抓起些泥土塞进一碎布里,用这块布缠住脐带:然后,就让这没清洗过的婴孩躺在一侧。

中国不产乳牛,而水稻的养粉对婴儿来说是不够所需的。同时,母亲们因为长期在田里工作,奶水不足。为了弥补这项欠缺,福音医院特设立了一个豆浆厨房,在厨房里将黄豆磨碎,然后再加上必须的钙和糖。豆浆对中国人而言算是便宜的,大家都卖得起。而奶粉根本卖不到。至于他们的手术还是挺危险的──经常会发生意外。安妮·布倩提到:有个被人认为患了腹瘤的妇人,被送进手术室:“没想到她很快地连续生了四个孩子,但很悲哀所有的孩子都陆续死了。”

伊利克在五岁以前曾和他的双亲一块儿住在晓张,当地人对他们都有印象。由于他父亲的个性相当吸引人,给大家留下好印象,逐使得伊利克在许多村庄里成为受欢迎的人。一开始他带着翻译员王汾乔(译音)一块儿环绕合村落,每天一早起来,他们就骑着摇摇幌幌的脚踏车开始巡回布道的工作。一回,伊利克在一封快信里,以相当轻快的语气描述:

这天天气相当好,晴空万里,北方不时送来阵阵微风。王先生不是个骑车能手,所以我们车骑得很慢。由于他知道许多捷径,使我不必忱忧该怎么走,这的确轻省多了。中途我们在泉头(译音)附近的一个小地方歇脚。那里有一家木匠活,这店同时兼做旅馆生意。我们只在那儿逗留给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和一位老先生谈起我们正在做些什么。这店看来相当忙碌:他们正在准备许多比平日所做的更加简陋的棺木。这位老先生──大概八十来岁,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很有旧日中国士绅的风范。我们离开他之后,还从一座庙旁经过,见到这庙旁边种了一棵笔直硕大的杨柳──实在是个明显的界标。是时,我们见到远方泉头上方有日本国旗正飘摇着。他们的军队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外远征,不过规模都非常小。而这一天,我们连一个日本兵也没遇着。

我们去的那个村庄,村人多忙着纺纱,因为这一年政府希望出产土产布,逐使得这许多人忙于纺织。今年南坎地带作物欠收,生产量仅占平时的百分之三十或四十,因此,大家忙于织布,以巾补生活费用。

黄昏时分,我们来到王汾乔所住的村子,他为我找暂住之处。最后我住到一家有男孩在晓张念书的人家,这是个相当大的家庭,成员有二十多人。去年,霍乱猖獗,这家庭有四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因染上霍乱相继去世。

在晓张念书的那男孩学校里的课业已是最后一学年了。女主人很客气的让出房间给我住,他们一家人对我非常好,也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晚上,他们都聚集在我房里,附近的邻居也纷纷加入。我们总以诗歌开始聚会,这些诗歌都慢我慢慢教他们的,一星期后,他们学会了好几首新歌。至于那些老妇人就很累人了。她们的学习能力和其他人相比,实在太慢。每一天,早上及中午我都到附近地区举行露天布道,下午四点种左右就离去,如此我才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回住处。

这整个地区被八路军搞得乌烟瘴气,学校被解散,四十五岁以下的人全被强迫加入八路军。如果你要进入这些村庄,在守卫旁边通常有个石板,上头还有两、三个字,你必须知道这几个字,才能进入。

这些村落在某些特点上虽有不同,但大致说来非常类似。当我们初到一处地方向当地人问路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吐露一个字。后来我们发现一骑兵团驻扎在那里,因此,每个人都不敢指引任何方向。大部份地区,人民全被生活重担所压,税收还不断增加。

今年农作物欠收,他们逐勤于纺纱织布来贴补家用,至于食物更是缺乏。每次,我总会在某处停下来,然后招呼附近的人聚集,首先,我会谈到他们的困苦和重担;之后,我就改变话题;开始让他们了解:这个世界处处有重担、痛苦、挣扎,而基督徒能这当中获得心灵上的自由,很快地,他们逐渐忘却本身的痛苦,开始想到全世界其他人的重担。

当每个人都想到自己和其他人息息相关时,那的确是很美好的时刻。我记得,有一晚,我到一个相当贫困的家庭里吃晚饭。这个家庭里所用的灯光相当黯弱,只以看到周围的东西,稍远一点的地方,东西就模糊了。依稀可见室内有架织布机,他们从早到晚都不停的织着布,直到天色已黑还不停止;整天不断听到卡搭!卡搭!卡搭的声音。是时,这屋子的主人陪着我,在微弱的灯光下,约略可看到他妻子正在起火,预备晚餐。有个曾在晚上来参加过聚会的小女孩,正以期盼、渴望的眼神望着我,就像个“在世界光中”的小孩。

晚饭快结束时,隔壁的两个年轻人,各自端着一碗稀饭,出现在门口。进来后,他们蹲在地上,开始谈起英国人用餐的礼俗和习惯,说着就笑了起来,之后,他们要求我说英语。不多久,我们就唱起歌来了,其中有一段,我先用英语唱,再用国语唱,然后,我教他们用国语唱,当他们开始用国语唱时,我就用英语唱同一段,如此一来,我们全都笑了起来。在这欢笑的团契中,我们暂时忘却了眼前的苦难。

伊利克待人有个重要的秘决,就是他爱众人,而且能和每个人交谈。那一地区的中国人都爱戴、仰慕他。他们很快地发现:当他们起纷争时,他是最佳的调停人。“李牧师能解决这事,”他们会这么说道:“去问问李牧师看他怎么个看法?”

李牧师也善于和日本人打交道,当时日本军和八路军每天都会发生些小型枪战,附近经常有连绵的枪火及隆隆的机关枪声。“无论别人对他态度蛮横或大声质问,他都是以笑脸回报,性情实在是驯和。”他的一个同事说道:“后来,日本人开始小规模的**行动,或审问或驱逐晓张的宣教士。然而就因为他始终笑咪咪的,使得他们一再白费心机。一次,他被军司令召去审问,那一回他单独骑车进城,共走了七哩路之远。宪兵队试图恫哧、警告并指控他却都无效;伊利克总是那么愉快而镇定。”

他为了和在天津的家人团聚,必须经由中国统辖区进到日本统辖区内。每个哨兵总会搜查他的衣服,甚至他的鞋子,看他是否私藏信件。有一次,一名日本哨兵拦住他,并想拿走他的罗盘。“我告诉他们:这东西对我而言比对他们更有用。”他后来解释道。因此,他们就容许他保留那个罗盘。

福音医院里的一名医师曾提到:由于伊利克·里达尔曾告诉他们一番话,使得整个医院即使在遭到最大的逼迫时仍然散发出祥和的气氛。伊利克这么告诉他们:

我们可以救助四种军队的伤兵:日军、中国中央军、八路军及日军统辖下的中国军队(他写道)。这地区的人民对于前三种军队,究竟较偏爱那一种,意见并不一致。其实他们和大部份的人民差不多,关心他们的钱财、食物更甚于他们的国家……这些军队或途经此地,或使用我们的布道所做为行动基地所在,总会来医院里来瞧瞧……由于他们的到来,经常在村庄里造成了一大批的难民。我们把所有的老弱妇孺全带到教会里躲避。这正显示出:在他们心目中,我们是安全的避难所,即使漫天烽火,这里依旧是牢靠的。

伊利克曾告诉医院里的医护人员:要对待所有的士兵如同上帝的儿女,因为他也眷顾他们。这位医生并提到:对伊利克而言,他并不分什么日本人或中国人,士兵或平民:因基督曾为所有人受死。

由于战事频仍,处处满目疮痍。甚至在教会崇拜当中,也难逃炮弹轰炸。一次,伊利克正准备在外头举行浸礼:

星期六晚上,连续好几个小时,我们都听到远方有隆隆的枪炮声。星期日一大早,当我们在吃早餐的时候,日军侦察机已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它一圈绕过一圈,然后离去,但不久又飞了回来。此时传说袭击已逼近,当天,我们崇拜的人数比以往少了许多,其他村子的教友全都缺席。

当我正对那些将接受浸礼的人讲道时,空袭警报突然响了。炸弹爆炸的声音相当可怕;后来,我们发现有两个被炸处离教堂相当近,一个就在我们外头的转角处。我们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我们又继续进行……,直到聚会结束,没有一个人离开教堂,我们继续唱诗并分享见证。

当地没有军队驻守,因此,日军很快地攻进城里,日军全部共有三十一辆卡车的士兵到来。他们搜查每一个角落;也进到教堂里来,看到我们的情形,没说什么很快地就离去,但没多久,突然又折回来,叫我们把教堂外面所写的字擦掉。他们进到这城市的时间很短,前后或许才四个小时,其中只有一个人被炸弹炸伤。他们在主要的街道上张贴告示:要大家不要怕,因为他们只是在和“盗匪”作战而已──他们是指八路军。结果,他们还算信守诺言,没伤害什么人,也没掠夺就走了。

在那时候,伊利克亲眼见到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事,对他影响相当的深。安妮·布倩小姐还忆及:有一回,当伊利克到一个村庄时,日本兵才刚刚出了村子。他们从一个家庭里带走一名男人,直逼问他一些问题,但那人誓死不答,日本兵立刻就把他射杀了。事后,伊利克告诉她:“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站在那儿。之后,我说道:‘上帝可能做些什么?’”布倩小姐已是八十高龄的人,说到这里时还不停的擦眼泪。“他是这么富同情心的人,”她说道:“从来不多说什么,但你却能从他脸上看到那悲悯的情怀,你永远可以从他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色。”

“在当时那种恐怖的情况下,不断有人死伤,”安妮·布倩回忆道:“其中发生在霍洲(译音)的一件事最为可怕。那回,伊利克听说一个人正躺在村外。原来日本兵以为已经杀死了这个人──一名四十来岁,身材结实肥胖的男人──没想到,这人竟然没死。而他的脖子被深深地砍了一刀。事后,他就这么躺着,足足躺了五天,才被人发现。

“我还记得伊利克当时的神情。碰到这种事情,你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而他的情感此时尽流露在脸上。哭泣?不,他的难过不是哭泣所能宣泄的。”

“当这人被送进医院后,麦克科尔先生和葛雷哈姆医师立刻为他进行手术,手术结果相当成功。这人终于活了过来,后来,他成了基督徒。同时,他们还发现原来他是个艺术家。”

全爱丁堡城有许多家庭,至今仍挂着这人的艺术作品。这是因为当他痊愈后,为了表示谢意,送了许多幅画给伊利克,伊利克则将这些画的复制品当做礼物寄回家乡。以下是伊利克在家书中对这事的描述:

当我从天津返回晓张时。我和同工们都听说有个受伤的人正躺在一座庙里,那庙距我们福音医院有二十哩远。没有一个马车夫愿意冒这个危险去载那位伤患,他们都害怕在途中会遇上日本军队。幸好有名马车夫说:如果我陪他去,他就愿意去。他们对我们实在极俱信心!!!对他而言是相当危险的事,但我却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二月十八日星期六当天,那名马车夫先行起程,几小时后,我就骑着脚踏车跟了上去。到了晚上,马车夫来到距晓张十八哩远的霍州,在这里有我们宣教机构的房屋。我多骑三哩路,到北林渠(译音)去见村长,和他商量并安排如何搬动伤患。这名伤患躺在距村庄一○○码外的一座庙里,这庙因为很久没人清理,加上风沙不时吹入,就显得破旧脏乱。

没有一个家庭敢接待这名伤患,因为害怕日兵突然来袭,一旦被他们发现这个家庭和军事扯上关系,必立刻捣毁这个家,家里的人都将跟着遭殃。

这人在庙里已经躺了五天。他的一个朋友天天送食物来喂他吃。地上铺着一床薄薄的垫褥,他就躺在垫褥上。当我想起这些天来,不论昼夜,天气都相当寒冷,尤其每天晚上,气温若不是零下好几度,总是会降到零度左右,实在很讶异他竟然还活着。此时,日本兵(一辆坦克和十辆运货汽车)正驻扎在一哩路外的隔壁村子。

我告诉那位伤患,明天一大早,我们会回到这里来,之后,我就折回霍州。那天晚上,当我躺下来,身上裹上那件旧羊毛外套后,脑海里所想的尽是明天的事。万一我遇上了日本兵,该怎么说?我伸手去找那本中文新约圣经──我总是将这本圣经带在身边。翻开后,看到的是路加福音第十六章,当我读到第十节时,发现这似乎就是上帝给我的答案:“人在最小的事上忠心,在大事上也忠心。在最小的事上不义,在大事上也不义。”上帝好象在对我说:“要诚实,要正直!”我就合上圣经睡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上路了,当我们行近第一个村庄时,有个人站在村庄入口,很殷勤的招呼我们进去。我们很顺利的进了村庄,在我们通过这村庄时,日军机械化部队正在该地四处巡视。很幸运地,我们都没碰上。

这一路上,好几段路到处坑坑洞洞的,看来好象是要拓宽沟渠。在上坡时,我们的马车还翻倒呢!上午我们就来到北林渠,并进到庙里,这一天正好是中国农历的大年初一。许多人都到庙里来烧香拜佛,他们甚至在这名伤患旁边燃着香。我拜托大家先出去一下,并告诉他们,病人或伤患需要新鲜的空气,这种香火烟味对他们的身体并不太好。后来,我想到先知弥迦那番发人深省的话──“我朝见耶和华,在至高神面前跪拜,当献上什么呢?岂可献……燔祭么?……世人哪,耶和华已指示你何为善,他向你所析是什么呢。只要你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神同行。”

我们将那名伤患抬进马车里,然后就离开了。到了霍州,我们听说在不远的叉路上,也有类似的一个伤患,可以把他一起接回去,于是,我们决定去看个究竟。当我们到了庞庄(译音),就直接去找村长,他和其他几个人逐带我们到屋外一列库房中的一间。有好几个人先去通知这名受伤者,说有个外国人要见他,要他别害怕。走进了库房,在黯弱的灯光下,我见到一名男子斜依在一张床上,颈子部份用一块脏布裹着。他是被日军包围的六个人当中的一个。日军要他们跪下来受死,其他五个人全跪了下去,唯独他依旧站着。日军官长就是向他,抽出剑朝他砍了过去,从他的后颈到嘴附近砍了很深的一刀。他就倒了下去,看来像是已经死了。当日本兵离去后,村人都靠过来,发现他还活着,就把他扶到这个库房里来,他在这里已躺了好几天。

后来伊利克曾描述,在回晓张医院这一路上的颠簸途程,这当中距离十八哩路,沿途有日机不断地在头顶上盘旋,一哩路外也有日军在行军,方向还和他们平行呢!到了医院,第一位从庙里救回来的病患,因为不支而过世了。

无疑地,伊利克·里达尔的这些事,住后几个月成为牧师们讲道的好题材。当他们现成的例子:“伊利克·里达尔从庙里救出了一个将死的人,而当时,一些毫无怜悯心的人竟在一旁上着香。”那需要再重述好撒玛利亚人的比喻?如此一来,许多人纷纷效法这位旅行布道有的所做所为:在穷人中广施善事,对那些单纯的百姓们传讲天国的福音。

在安妮·布倩的记忆中,伊利克·里达尔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哦!他是个极具吸引人的人。他的眼珠子总是闪烁着神采,他有脸上永远挂着可亲的笑容。虽然如此,他是个相当文静的人。不过,如果他开口总是言之有物。无可置疑的,他里面有这第一股力量。他为人仁慈,态度亲切。因此,所有的人都爱他。他经常分担别人的忧苦,并让他们知道:他多关心这些事。

‘伊利克,你真正的感受究竟如何?’有一回,我问他:‘你对自己离开都市和拥有优秀学生的学院,来到这里,并在各样天气下都得四处巡回布道的抉择,是否感到后悔?’(因为巡回布道必须在野外举行,这你是知道的)。他丝毫不犹豫的说:‘没这回事,我从来不曾得到像在这里工作时,得到那么多喜乐和自由。’”

而天津本身也不见得是个安全的避难所,因为日本人已完全控制了该区。在那里,不时有零星的游击突袭战斗,城市里的紧张气氛与日俱增。当地中文报纸被禁,日本人以中文发行的报纸,硬分发到每个家庭,还强迫每户人家付报费。在天津的英国报纸,这是中国北方的外国人获得消息的主要来源,由于大胆的评述了日本军队的一些问题,逐立刻被禁止──只有英、法租界区除外。日本人统辖了该区的运输、铁路、邮局以及货币。

日方为了获得战争时的物资来源,逐大量倾售海洛英到这个区域。在战事发生之前,伊利克就曾见过一些海洛英走私者在中国东北及北部地方活动。当时,甚至在礼俗严峻的中国,一些火车上的售票员还容许小贩们公开在车厢上兜售。如今,此区全由日本人统辖,海洛英自此倾销此地,廉价日货也充斥在城市。

一九三九年,当他第二度休假时,很庆幸地能将全家人带离这个地区。他先带佛罗伦斯和女儿们回到加拿大,将他们安置在岳母家中。之后,他才支身返回苏格兰──并在此开始另一回合的公开演讲及应邀讲道。在苏格兰的朋友们发现到:这回,他比以前要严肃些,头发也比以前少了。如今不列颠正对外作战,伊利克立刻自顾加入RAF,成为一名飞行员。

至今,佛罗伦斯一想起这事,仍觉得有趣。她谈到:伊利克就是这么一个富怀旧浪漫情怀的人。这是他的本性:为了重要的事,他能疯狂的去冲去撞,就像做个战斗飞行员,这是再危险不过的工作了。

但他们拒绝了他的申请。他已经三十七岁,这么大的年龄实在不适于从事飞行任务。他们给了他一份从办公桌的工作。试想当他在中国历经一切的苦难,所有的干旱、洪水、躲避空袭及与家人分离的痛苦之后,如今有这么一个舒适的工作,每天穿着神气的制服,还能和妻儿时常相聚,这他应该会动心才对。但他却立刻答道:“如果你们只想把我定在办公桌后头,那很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去做。”一九四○年,佛罗伦斯带着孩子们前来爱丁堡和他会面,五个月后,他们又再度起程,前往中国。

这一回,他们险些无法到达目的地。因为他们所搭乘的船──五十艘护卫艇中之一──在爱尔兰海上被鱼雷击中。

这事发生在晚上八点半钟,那时孩子们都已经睡了(伊利克后来这么写道)。我们不太能确定这是一颗仅只雷管爆炸的“未爆炸鱼雷”呢?或发射这颗鱼雷的距离过远,以致于威力不足?还是就在我们的正下方爆炸?我只能说:从我们在船舱里所感受到的震力来判断,我们的确是被击中了,然而仅仅是雷管爆炸而已。我们没有接到任何要上到小船的警告,不过,我们信号,是打出要所有的小船排成反“万”字形。

第二天晚上,我们失去了护卫艇队后头的一艘船。这时,海面波涛汹涌──很难测知潜水艇的行踪。次日,护航艇离开我们到别处去了。这天是这些日子来最难渡过的一天,大约在上午十点钟左右,距我们四分之一哩外的一支小船被鱼雷射中爆炸了,在两分钟内就沉没了;那船一定被击中了引擎锅炉。我们全都上到四板上,准备上到小船,这时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约到中午解除警报响了,我们这才回到船舱吃中饭。才刚起航不多久空袭警报再度响起。另一艘船又被鱼雷击中了,好在没有沉下去,后来听说它情况好转。至于最后它是回航或继续向前航行,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依旧以护航队形往前行,只是现在没有护航艇护送了。到了下午茶时间,他们做了个决定:认为以这种护卫艇队形前进,太危险了。因此便拆散艇队,每艘船各自全速前进……从这一刻起直到第二天早上,气氛始终很紧张。到了下午六点钟,无线电传来消息,最后两天,一直行驶在我们旁侧二○○码远处的船支被鱼雷击中了。十分钟后,又有另一艘船被击中,到晚上九点钟时,我们听到消息:有艘潜水艇已浮上水面,正和护卫艇队中的一艘艇船展开海战。

我们的船全速向前航行,比平常速度快了许多。一整个晚上,船上所有的乘客都和衣而眠,每个人都准备好救生带,准备随时逃生。次日,紧张情势终于解除:我们已离开一般潜艇活动的区域;只有远洋潜艇才能航行这么远,好在这种潜艇为数不多。由于船支在翻滚的海面上加速前行,使得许多人再度晕船。人那时起船上安静多了,再没有兴奋的喧嚷声;这一航程,真是够受的了……

两个孩子都还好,只是特利西在最后这两天开始咳嗽。他们一点儿都不怕,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船舱内的乘客个个相当友善,船上的水手们也特别肯帮忙。在沉船事件中,死亡人数不算多,五艘沉没的船支中,只有两艘是英车船,而且都是载货船长。据估计,若船上乘客全部死亡,总数也不会超过八十人。然而,这八十人的过世却意味着许多的哀伤和痛苦!

他们最后停泊在新斯科夏,之后,到附近的多伦多略作休息,在一九四○年十月底前,开始起航返回天津。伊利克将他的家人安置在都市里,自己又返回晓张继续工作。他发现这里的情形比以前更糟,晓张成了一有高墙围绕的守备队驻防村落。伊利克从他卧室的窗前望去,觉得这里像是“帝国的前哨站”之一。他见到一大堆无精打采的人,正被迫修筑一条行经晓张东侧的汽车公路。

日军强行征用道路沿途的土地,而不曾给予地主任何赔偿(他写道)。同时,日军为了筑路,不断的向前推进,甚至将一些古墓园及坟地全部铲平,而当地的居民忍受这一切的欺压。这使人联想起:古罗马帝国对集体民众施以压力,致使民众产生恨意和反叛思想,这股怨恨怒潮正与日俱增。

日军并无法轻松的占领这个地区,有中国八路军队和他们盘旋着。在伊利克休假前及休假时,在布道所围地的四周,两军正展开激战。安妮·布倩小姐还记得:有一天,一名日本军官传来命令──要将马车和军需品停放在医院门口的墙边,并派二十名士兵看守着,他们知道中国人不会对医院开火。经过一整个早上隆隆炮火声后,一日本军官预估:到下午三点钟,八路军必定覆败。然而两小时后,日军全面撤退,各自逃命去了。

这实在是个令人不安的时刻。第二天,靠近布道所的一个村庄完全被扫平。其他的村庄也惨遭蹂躏。许多人死亡,也有许多人受了重伤,再度有一大群伤患涌进医院。医院里的病床有限,只好将一些病患安置在附近的教堂及教室里,传教士们在医护人员的监督下,帮着煮涤外科手术用具及做些更换衣服等工作。日军却在这时来到医院到处检查一番,而中国学童们得排成队伍,向他们鞠躬表示欢迎。

当时,一名年轻的布道传教士亚雷克斯·贝克斯特曾在医院里帮忙,他曾向当地中国的高阶层份子求援,却遭拒绝。“我们为了医院里的难民向他们要些食物,但他们不但不肯给我们谷物,连煮谷物的炉子也不愿意给。从这里就可清楚看出,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在基本观点上有多大的差距。任何人都会期待他们能分担这些宣教士们的重担。因他们曾见到我们正照顾他们数百位的同胞。我们除了照顾这数百位伤患外,心中还不时记挂着:那些为数更多,无法到我们这里来的伤患现在究竟如何?每思及此,总是不敢再往下想。”

伊利克继续在各村庄巡回从事他的牧养工作。所到之处情势相当紧张。每当他到达一个村庄时,总会发现有人在近郊守望着,以备有消息时好尽快通报村里的人。一次,他到一个教会去主持婚礼,当地的人因过于恐惧,都不敢跨出大六来参加婚礼前的崇拜。他对这次婚礼做了如下的描述:

星期六是个伟大的日子,新郎先绕场一圈,向所有的亲友及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致意。到了十点钟,大家才聚到教会里,新郎倌一身崭新的衣袍,肩头上斜背着条红色带子,胸前还别了一朵大红纸花,新娘子是乘轿子来的,她下了轿后便走到教堂入口处。这天天气相当寒冷,还是个起风天,新娘子看起来很冷的样子。虽然会场都坐满了会众,也有很多小孩子在场,但在整个婚礼中,大家都尽量保持沉静。

当行礼完毕,宣告过婚礼祝福后,我们转往摆设婚宴的地方。虽在恐惧和警报声中,一切的活动仍然进行着。一整晚,隆隆的枪炮声不断自一哩外传来,是对着正在筑路的人们而发射。但这一晚在霍州,我们却在一块儿聚会:祷告,赞美、感谢,并思想到如何贡献一己之力,使这世界变得更美好;这对新人的新婚之夜虽是在枪声的陪伴下渡过,然而他们的内心却满有欢喜和爱意。

我在那儿待了一星期,一面带领聚会,一面和该地的人们话家常。我本来打算在星期六那天离开的,但原来准备搭乘的马车一直到天黑才来。原来是被八路军忱搁了,他们禁止所有的马车行驶。今天,当我们返回时,一路上除了有个地方外,倒没发生什么事,对方一定误将我们看成八路军,而开了两枪。我们立刻停下脚踏车,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他们发现错误之后,我们才又继续前进。

我的工作是到各地的教会巡回布道。现在,我到西南方一个从不曾到过的区域。每次,当我一出门,总是不断的给予又给予。同时,还试着去了解当地的居民,并在这兵荒马乱,无丝毫平静可言的时候,试着传讲一些鼓舞他们,使他们获得心灵上安宁的信息。

如今,宣教士们已了解到一个事实:他们在晓张的时候不多了。显然日方对在中国的英国人仍旧抱着容忍的态度,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视英国人为敌人,那时他们就无法像现在这么自由了。此刻,全中国已陷入动荡中,战事开始时,国民党和共产党曾联合抗日,但逐渐地就演变成两个中国之争,红军和国民党军队各自抵抗入侵者。在一九四一年初,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和共产党停止往来。全国各地的共产党军队,在物资上的供应被切断了。同时,国民党军队也将封锁的方向转向共产党的根据地陕西,完全封闭该地区。因此,如今的情况是政府军作战,共党军与日军作战,同时,政府军也和共党军作战。

在这错综复杂的形势下给予入侵的日军一绝好机会,军队大量涌进全国各地。但他们的入侵也不尽都那么顺心。一九四二年,一位通信员写了篇报导,报导内容谈到一些极年轻的中国士兵,那种不畏缩的壮志、决心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这篇报导是在长沙之役后写的,长沙位居湖南省的中心,在这为期十天的战役中,中国军队大胜日军。他这么写道:

现在这里到处可见到戴着蓝色头盔,身着浅蓝色棉袍制服的年轻士兵。他们从留有炸弹疮孔的防空壕中走了出来,在日光之下神气地阔步走着。我们替他们照像,他们每个人都开心地笑了。他们很盼望和人谈这次战役,言谈中他们以格外敬佩和充满感情的语气提到了李团长──是他誓守在长沙城内。“在中国,一个将军或长官能受到他属下如此的敬重,实在不可思议”其中有一人这么说道,他这一番话绝非吹嘘,因为这些年轻人──手中摆弄着刺刀,双眼朦朦地凝视着行经前方的棺木──是群任何国这都会引以为傲的士兵。他们大多都是湖南人,为保护家园挺身而战──这些多半是农家子弟,脸庞像粒红透了的苹果,言谈举止间洋溢着欢乐的气息。他们曾等了一个冬天,当严冬过后,他们就在所住的碉堡附近种些蔬菜。当你走到侧街,透过前排的一列刺刀,就可见到后头波状铁皮房子上长得正盛的莴苣,这种景象实在少见。

我们跟着这群士兵行经一条被炸毁的街道,街道旁一些被炸得焦黑的建筑物还在冒烟呢!偶然可见到一单独的木柱仍旧立着。树的残干或街灯柱上弹痕累累,像个受重伤的人,血还不断地淌着一般,而这些木柱上的弹痕看来依然那么鲜明,似乎是几分钟前才射上去的。这里到处留下激战后的残迹,屋子里横尸遍地,同时,鹤嘴锄的声音在寒冷的冬的早晨四处回响着。到处一片死寂……这不够暖和的冬季阳光下,飞机在城市高空盘旋着、战斗着……当机群离去后,城时更寂静了。突然我们听到猪只的悲鸣声,往角落瞧去,只见三名湖南农夫推着他们的手推车──这种推车两边中间处各有一个巨轮,侧面呈弯曲状,车上的雕刻极为细致,堪称现代工业艺术的珍品。手推车上载了几个小孩子,这些孩子腿上绑着鲜红的护胫,头上围着羊毛巾,他们脸上天真无知的表情与农夫们的表情回然不同。这些农夫们看来神色冷漠又哀伤,过多的漂泊生涯在他们心中烙下了深刻的伤痕。紧跟着农夫后头的,是悲鸣不已的猪群。农夫们告诉我们:他们正准备回到河西岸的家园去,当士兵们给他们通行权时,他们在黑头巾下的好张脸,才松了口气露出些许神采……

原先,日军企图占领当地的坟头──自这坟头处可俯视全市。在这里他们只要携带着重型枪械,就可控制要塞,结果他们的万事俱备,就独独欠缺了东风──他们根本无法运重型枪械上去,因为公路全被游击队给切断了。他们只是空有理论,却无法将之付诸实行。他们凭空打这一仗,自然注定要失败。

在那次战役的前一年,伊利克和他的同工们被迫迁离晓张的布道围地。几星期前他们就知道了,因为那时他们已察觉到日本人的态度有所改变。战争初期,日军对境内的英国人态度相当谦恭──他们是曾腰间配着刀,在医院门口徘徊,但安妮·布倩却可掌握这一切,她知道如何使这些人回到他们的岗位上去,但是现在,这些日本兵开始闯进他们的家里,喝得烂醉,还不时挥舞着他们的刀。一天,安妮·布倩很匆忙的冲进医院的手术室,为了件紧急的事想找一位医生,却发现一个日本兵将这个医生按到墙上,并以短棍不断的打他。她快速向前,一把抓住那士兵,并说道:“我要找这位医师。”那名士兵哧了一跳,这才离去。对她而言,这明白的显示出特权已有改变:他们的长官也不再约束部下的行为了。

一九四一年初,日方命令宣教士打点行李,两星期后一定要离开。同时,离去时不准携带任何东西。期限到了,他们将房屋的钥匙交给日方,徒步到车站,开始他们前往天津的旅程。后来,他们听说整个哓张村全被炸毁──毁得片瓦不存。

此时,战事频仍,伊利克愈来愈担心在天津的家人的安危。如今,英国人随时有可能被拘留,这时将他们安置在天津可是智举?佩特利亚和席瑟儿才在学走路阶段,此外,佛罗伦斯还怀了孩子。他和差会最后决定,要让家人离开天津,回到安全的加拿大。

“要做这个决定很不容易,”佛罗伦斯回忆道:“我一点儿都不想离开。但我们确定,日本迟早会加入二次世界大战的。伊利克可以和我们一块儿回去,但他不觉得应该离开。他说:如果我带着孩子回加拿大,他就安心多了。他很担心他们会把我们母女抓去当人质,若真如此,他也信不过自己了。我从来不认为他是那种把工作摆在第一位的人,情形绝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觉得别人都留下来了,他也必须留下来。”

当他和妻儿道别时,他曾否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佛罗伦斯是从来不曾想过。

“我脑海里从未曾闪过这个念头。心想:顶多分离个一、两年。即使到了后来,我也没想到伊利克会发生什么事。我真不懂自己当初为何那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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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想像一下一九三○年代的晓张。这个小村落位于河北南境北大平原的中心地带。这里的田野由于久旱、蝗虫以及士兵的烧杀抢掠,已呈荒废状态。大家族被强迫住进一些小房子里,每个家庭几乎都遭到饥饿、病痛之患。这里的居民生性单纯,虽然看不懂斗大的字,却都有心向学。他们都是些饱受惊哧的老百姓,人人心里有数:他们的下一顿饭,甚至他们的存亡,都和那些随时可能经过的日本兵、中国游击队、四处游泊的匪盗们息息相关。他们都是些罕少迁移,从事农作的百姓,如今,耕作对他们而言是相当艰困的了。 几世纪以来,中国有项不曾更易的习俗。就是女孩子从五岁起,就开始裹脚,将脚指头摺到脚板下,挤压、扭伤两脚,目的在使双足不致于长得太大。每天潮湿的裹脚布都要更换一次,并按摩双足,再缠上裹脚布。主要是希望女孩长大后,两脚愈小愈好。大凡社会上有地位有身份的绅士,都不愿娶个没缠过脚的女子。一个女孩子,若未缠脚,就表示她是个奴隶或丫环。在晓张四周围的乡野,每个农夫都是个农奴──是封建地主、战争、饥饿、干旱及疾病的奴隶。他们虔诚的信奉许多神祗,其中有一个所谓的灶神,其画像被贴在墙壁上。 每逢过年,都要换一张新的灶神画像。然后把旧
的画像烧掉。大家相信只要在灶神的嘴上抹些糖,就能保证他到玉皇大帝面前报告这个家庭的行为举止时,会说些好话。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夜里,也就是伊利克·里达尔去晓张据点前几个月,日本在北平西南的芦沟桥发动一小型军事事件后,逐开始全面攻击中国。在此之前,蒋介石所率领的国民党因为全力剿匪,无暇他顾,逐予日本可乘之机。几年来,日本早已逐渐残食中国领土。 由于中国政府无力抵抗,日本逐不断的渗入中国北方,然后朝向长江沿岸的重庆进击。最后,在一九三七年八月,国民党和共产党组成联合抗日阵线──这是一次不得已而短期的合作。在西北据点红军的主要骨干军队,被编入国民革命军的八路军队。同时,各处的游击队开始对日军所占有的铁路线道发动攻击。晓张地区的居民们都清楚八路军早晚要来,到时将是四处烽火,厄运当头。 日军对中国展开凌厉的攻势,试图使中国蒙受羞辱。他们采用闪电轰炸及恐怖战术,盼望能速战速决。一九三九年底──这一年西方世界爆发了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控制了主要的交通干道及中国东部重要的城市,像上海、天津及北平各城。但他们却无法控制乡间地区。就在伊利克·里达尔来到乡村时,中国的游击队组织正开始在敌方
阵线的背后展开游击战。只要他们攻下一个碉堡,或炸掉一载弹药的火车,日本人就立刻报复在老百姓身上。 晓张的人民正好夹在这种攻击与反攻击之间。从天津到上海以及从北平到汉口的两条主工干线,分别从晓张东面四十哩内及西面五十哩内经过。这两条干线都被日本人所掌握,但两铁路间的土地仍为中国人所控制。在漫漫烽火中,这地区的人民都视宣教士为保护者。在晓张地区宣教士围地内,有座医院常常人满为患,同时,还有座教堂可容纳五○○名难民,一些妇女、小孩在空袭期间都躲到这里来。围地里还有一间大型的女子学校。那时只有宣教士们从事于女子教育工作。 在围地内有教会,有学校,也有住宅区。围地前面挂着一张标牌,上面写着:“中外一家”──“即中国人和外国人全是一家人。”这标牌是义和团之乱后,围地重建时,中国人张挂上去的。义和团之乱是早期突发的变乱,伊利克的双亲就因为这个变乱,逃离他们在中国的第一个福音据点。 晓张是伦敦差会在大平原地区从事福音活动的中心点。它的面积和威尔斯差不多大,而差会希望伊利克能成为整个地区的巡回布道家,造访各个教会,和中国牧师们交通,并分担所接触的老百姓们生活上的疾苦,回答他们的问题,解
决他们的难处。对这份工作,他必须完全付出他一向负盛名的耐心。许多时候,他得步得很漫长的途程,或者骑着脚踏车行经数哩焦干或洪水范滥过的土地,这就够让他体力消耗殆尽,心神匮管了,更甭提还有气力去避开那群盗匪、游击队,以及一大排扛着枪管,查问你往那里去、去做什么的日本兵了。至于户外布道,不是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就是被太阳晒得昏头转向,这全视季节而定。当他留在村子里,如果留宿的那家主人没东西可吃,他就跟着饿肚子。他有时睡在地板上,有时和那些悲惨的老百姓一块睡在屋顶上。有时他发现到有些村落被烧,男人们全被射杀,留下一家哀痛不已的老老少少,凄惨之状令人不忍卒睹。 这些老百姓们在日本入袭之前,早已陷入极为可怜的苦境,当时中国内部军阀混乱,反基督教的情绪达到高潮,此处人民都被波及。当伊利克在天津教化学课程时,在晓张的宣教士们即陷入重重的枪林弹雨中,这片土地也已受到极大的骚动。现今住在苏格兰东北方彼得黑德的安妮·布傅小姐,现在已是八十高龄的老妪,身体却极硬朗,当时她不在该围地内的医院当护士长,后来回忆当时情景,写了一本册子:信心的冒险,里面就提到一九二七年所面临的危难,这危难到了一九三七年又再度复生
。 一九二七年春天,我们接到英国领事来函,命令我们不准迟疑,立刻迁往天津避难。这我们别无选择。在和中国同工们商量后,我们逐带着沉重的心情起程。然而,很幸运地,过了五个月之后我们得允许回到此地……。 一九二八年五月,又来了一道要我们转移避难的命令。是时中国人排外情绪的高涨,我们在一个乡村据点上,离火车站相当远。在当时情况下,这样的劝告对我们而言是合宜的;趁着还能走的时候赶快走。但是,这一次,我们却反抗了,我们希望冒险留下来,然而当地中国信徒都警告我们:这次暴乱相当危险。他们劝我们一定要走,最后,和他们道别的场面,令人毕生难忘。一位好意的朋友这么说:“你们挺幸运的,有英国领事馆保护你们。我们没人保护,必须完全仰赖上帝。”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亲爱的朋友们,去面对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那种心境不难想像。 接下来的是永志不忘的五天,我们经由曲折小路横穿过大平原,我们刻意不走已开辟的道路,主要怕遇到一些士兵,或被两边互相敌对的军队给抓去。但仍有些狂暴的逃兵,四处掠夺钱财,做为他们逃往敌方的路费。我们的交通工具是一般布道用弹性不佳的二轮马车。罗雷恩滋牧师照顾我们这些妇女──收士比太太则
留在原处:必须有人留在那儿,因为围地里挤满了难民。 走没多远,我们的马车夫就感到害怕,拒绝继续前行。忽然间,不知从那儿迸出了些士兵,要我们把骡子给他们。其中一名士兵用枪对着我们,另一名士兵去解开骡子的配头。经我们一再哀求,并给了他们一些钱,他们才留下一匹骡子,这是仅存能载我们上路的交通工具了。马车夫发现折回原处和继续前进所冒的风险都一样,逐继续前行。但是问题来了,我们要到那儿过夜呢?我们四周围都是行进中的士兵。而我们所经过的每个村庄,看来似乎了无生命,连个活人也见不着,甚至连经常听得到的哭声及婴孩呜咽声始终也不曾听到。 后来,我们惊喜的发现到一个村落,里面有幢房子外头挂了衡量理公会布道所的招牌。当我们近前敲门时,一个男人来应门,他只开了一条细缝,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道:每个人都离开了。显然他怕让我们进去,然而,我们走投无路只好硬闯进去,没想到里面竟躲了好些中国人,全是为了躲避那些士兵的。其中有个人曾是我们医院里的病人,并认得罗雷恩滋牧师──因为他在五年前曾为那人施洗。我们都称他韩先生,他在那幢细长的建筑物中,极画可能的为我们做每件事,希望我们能舒适些。我们一行人进到礼拜堂里是
安全了,但是马车怎么办?最后,我们把骡子牵到里头,将马车给拆了,放到屋詹下,怕被士兵看到! 路上起了一阵尘暴,弄得我们全身疲惫不堪,极其疲累。韩牧师和胡牧师再三挽留,和他们一块儿避风险,然而,正如以往每当我们碰到绝望的事情时一样,我们总是将问题带到上帝面前,祈求他的引导。结果,大家清楚的感觉:我们必须不顾危险,继续往前去。当晚,我们逐和衣就地而睡,准备明天一大早上船。 次日清晨,由于不须更换衣服,也没有水可漱洗,我们未敢逗留。他们特地为我们泡了茶,马车重新安装好,一切就绪后,我们就离开了。这两天,天气反常,前一天遇到尘暴,这一天又是风雨大作,滂沱豪雨,每个人的视线模糊了。马车夫的情绪不佳,他回过头来,看到我正冷得发抖,牙齿还格格作响,便说道:“上帝现在不眷顾你们了。”其实,这种坏天气反而有利,可使我们免受折磨。虽然在我们没走多久,就遇上一队士兵,但当他们和我们谈话,知道我们来自晓张耶稣布道所以后,对我们相当友善,还唱起圣诗来呢!至于其他的士兵则匆匆行经我们旁边,继续赶路。 我们曾听闻:士兵如何掠杀贫苦的村民。如今总算亲眼看到了他们的暴行──他们踢开民房大门,拔出配剑,
往那些村民身上杀过去,只听到里面的人惊哧得哭成一团。至于我们,身上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抢了,而我们对自己再度能安全行经该处感到惭愧。那群士兵们觉得:让我们见着他们的同伴们杀人,实在是件丢脸的事,逐顾意护送我们一程。无论如何,我们不希望他们这么做,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自己前行比他们护送更为安全。 很快地,另一批士兵又追了上来。他们咒骂我们有后台保护,而且破坏了条约权利。最后他们赶上我们,要我们下车步行,他们则轮流坐到车上。事情令人厌烦,我们愿意走路,却不喜欢那种充满紧张气氛的安静。还好,他们的敌人从后头追来,他们才惊惶的逃走。 对于晓张地区的教宣士而言,当时的生活似乎是一连串的惊骇和逃难组成的。甚至在日本入侵之前,中国内部战争就使得他们的工作屡次中断。 一次,一位中国军队的将军偕同他的部属来到医院,这名将军有钱、有势,还有许多妻妾。我陪他在医院里绕了一圈,当他看到那么多婴孩又病又饿的样子,眼眶里竟充满泪水。我向他解释:由于内战不断,我们无法获得牛奶,只好用当地的豆浆代替,而事实上,牛奶的营养要比豆浆要来得更高。他什么话也没说,过了几天,派人送来了许多箱罐装奶粉。这位将军
竟然动了慈心送来礼物,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他向来是个不需要宗教,而且在战场上见到撕杀流血的情景也不眨眼的人,究竟什么因素,使得这样的一个人,看到婴孩缺乏营养导致衰弱,竟然心软?这我并不明白。不过,这之后他再没有机会行善了,因为不多久,他的军队就被击败,他本人则在离晓张一哩外的地方被杀。 这个时候,伊利克的哥哥罗伯和他太太、女儿都到医院里工作。罗伯曾在爱丁堡大学受过医师训练,而好的医师在晓张极受重视。在这个福音医院中,已有一百多个床位,而且还在增加当中。虽然医院中有设备良好的婴孩诊疗室,但婴儿的死亡率却高得惊人。许多几星期大的婴孩都死于痉摩,主要原因是染上了破伤风。因为当地婴孩出生后,一般的处理方法是从地上抓起些泥土塞进一碎布里,用这块布缠住脐带:然后,就让这没清洗过的婴孩躺在一侧。 中国不产乳牛,而水稻的养粉对婴儿来说是不够所需的。同时,母亲们因为长期在田里工作,奶水不足。为了弥补这项欠缺,福音医院特设立了一个豆浆厨房,在厨房里将黄豆磨碎,然后再加上必须的钙和糖。豆浆对中国人而言算是便宜的,大家都卖得起。而奶粉根本卖不到。至于他们的手术还是挺危险的──经常会发生意外。安妮·
布倩提到:有个被人认为患了腹瘤的妇人,被送进手术室:“没想到她很快地连续生了四个孩子,但很悲哀所有的孩子都陆续死了。” 伊利克在五岁以前曾和他的双亲一块儿住在晓张,当地人对他们都有印象。由于他父亲的个性相当吸引人,给大家留下好印象,逐使得伊利克在许多村庄里成为受欢迎的人。一开始他带着翻译员王汾乔(译音)一块儿环绕合村落,每天一早起来,他们就骑着摇摇幌幌的脚踏车开始巡回布道的工作。一回,伊利克在一封快信里,以相当轻快的语气描述: 这天天气相当好,晴空万里,北方不时送来阵阵微风。王先生不是个骑车能手,所以我们车骑得很慢。由于他知道许多捷径,使我不必忱忧该怎么走,这的确轻省多了。中途我们在泉头(译音)附近的一个小地方歇脚。那里有一家木匠活,这店同时兼做旅馆生意。我们只在那儿逗留给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和一位老先生谈起我们正在做些什么。这店看来相当忙碌:他们正在准备许多比平日所做的更加简陋的棺木。这位老先生──大概八十来岁,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很有旧日中国士绅的风范。我们离开他之后,还从一座庙旁经过,见到这庙旁边种了一棵笔直硕大的杨柳──实在是个明显的界标。是时,我们见到远方泉头上
方有日本国旗正飘摇着。他们的军队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外远征,不过规模都非常小。而这一天,我们连一个日本兵也没遇着。 我们去的那个村庄,村人多忙着纺纱,因为这一年政府希望出产土产布,逐使得这许多人忙于纺织。今年南坎地带作物欠收,生产量仅占平时的百分之三十或四十,因此,大家忙于织布,以巾补生活费用。 黄昏时分,我们来到王汾乔所住的村子,他为我找暂住之处。最后我住到一家有男孩在晓张念书的人家,这是个相当大的家庭,成员有二十多人。去年,霍乱猖獗,这家庭有四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因染上霍乱相继去世。 在晓张念书的那男孩学校里的课业已是最后一学年了。女主人很客气的让出房间给我住,他们一家人对我非常好,也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晚上,他们都聚集在我房里,附近的邻居也纷纷加入。我们总以诗歌开始聚会,这些诗歌都慢我慢慢教他们的,一星期后,他们学会了好几首新歌。至于那些老妇人就很累人了。她们的学习能力和其他人相比,实在太慢。每一天,早上及中午我都到附近地区举行露天布道,下午四点种左右就离去,如此我才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回住处。 这整个地区被八路军搞得乌烟瘴气,学校被解散,四十五岁以下的人全被
强迫加入八路军。如果你要进入这些村庄,在守卫旁边通常有个石板,上头还有两、三个字,你必须知道这几个字,才能进入。 这些村落在某些特点上虽有不同,但大致说来非常类似。当我们初到一处地方向当地人问路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吐露一个字。后来我们发现一骑兵团驻扎在那里,因此,每个人都不敢指引任何方向。大部份地区,人民全被生活重担所压,税收还不断增加。 今年农作物欠收,他们逐勤于纺纱织布来贴补家用,至于食物更是缺乏。每次,我总会在某处停下来,然后招呼附近的人聚集,首先,我会谈到他们的困苦和重担;之后,我就改变话题;开始让他们了解:这个世界处处有重担、痛苦、挣扎,而基督徒能这当中获得心灵上的自由,很快地,他们逐渐忘却本身的痛苦,开始想到全世界其他人的重担。 当每个人都想到自己和其他人息息相关时,那的确是很美好的时刻。我记得,有一晚,我到一个相当贫困的家庭里吃晚饭。这个家庭里所用的灯光相当黯弱,只以看到周围的东西,稍远一点的地方,东西就模糊了。依稀可见室内有架织布机,他们从早到晚都不停的织着布,直到天色已黑还不停止;整天不断听到卡搭!卡搭!卡搭的声音。是时,这屋子的主人陪着我,在微弱的灯
光下,约略可看到他妻子正在起火,预备晚餐。有个曾在晚上来参加过聚会的小女孩,正以期盼、渴望的眼神望着我,就像个“在世界光中”的小孩。 晚饭快结束时,隔壁的两个年轻人,各自端着一碗稀饭,出现在门口。进来后,他们蹲在地上,开始谈起英国人用餐的礼俗和习惯,说着就笑了起来,之后,他们要求我说英语。不多久,我们就唱起歌来了,其中有一段,我先用英语唱,再用国语唱,然后,我教他们用国语唱,当他们开始用国语唱时,我就用英语唱同一段,如此一来,我们全都笑了起来。在这欢笑的团契中,我们暂时忘却了眼前的苦难。 伊利克待人有个重要的秘决,就是他爱众人,而且能和每个人交谈。那一地区的中国人都爱戴、仰慕他。他们很快地发现:当他们起纷争时,他是最佳的调停人。“李牧师能解决这事,”他们会这么说道:“去问问李牧师看他怎么个看法?” 李牧师也善于和日本人打交道,当时日本军和八路军每天都会发生些小型枪战,附近经常有连绵的枪火及隆隆的机关枪声。“无论别人对他态度蛮横或大声质问,他都是以笑脸回报,性情实在是驯和。”他的一个同事说道:“后来,日本人开始小规模的**行动,或审问或驱逐晓张的宣教士。然而就因为他始终
笑咪咪的,使得他们一再白费心机。一次,他被军司令召去审问,那一回他单独骑车进城,共走了七哩路之远。宪兵队试图恫哧、警告并指控他却都无效;伊利克总是那么愉快而镇定。” 他为了和在天津的家人团聚,必须经由中国统辖区进到日本统辖区内。每个哨兵总会搜查他的衣服,甚至他的鞋子,看他是否私藏信件。有一次,一名日本哨兵拦住他,并想拿走他的罗盘。“我告诉他们:这东西对我而言比对他们更有用。”他后来解释道。因此,他们就容许他保留那个罗盘。 福音医院里的一名医师曾提到:由于伊利克·里达尔曾告诉他们一番话,使得整个医院即使在遭到最大的逼迫时仍然散发出祥和的气氛。伊利克这么告诉他们: 我们可以救助四种军队的伤兵:日军、中国中央军、八路军及日军统辖下的中国军队(他写道)。这地区的人民对于前三种军队,究竟较偏爱那一种,意见并不一致。其实他们和大部份的人民差不多,关心他们的钱财、食物更甚于他们的国家……这些军队或途经此地,或使用我们的布道所做为行动基地所在,总会来医院里来瞧瞧……由于他们的到来,经常在村庄里造成了一大批的难民。我们把所有的老弱妇孺全带到教会里躲避。这正显示出:在他们心目中,我们是安
全的避难所,即使漫天烽火,这里依旧是牢靠的。 伊利克曾告诉医院里的医护人员:要对待所有的士兵如同上帝的儿女,因为他也眷顾他们。这位医生并提到:对伊利克而言,他并不分什么日本人或中国人,士兵或平民:因基督曾为所有人受死。 由于战事频仍,处处满目疮痍。甚至在教会崇拜当中,也难逃炮弹轰炸。一次,伊利克正准备在外头举行浸礼: 星期六晚上,连续好几个小时,我们都听到远方有隆隆的枪炮声。星期日一大早,当我们在吃早餐的时候,日军侦察机已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它一圈绕过一圈,然后离去,但不久又飞了回来。此时传说袭击已逼近,当天,我们崇拜的人数比以往少了许多,其他村子的教友全都缺席。 当我正对那些将接受浸礼的人讲道时,空袭警报突然响了。炸弹爆炸的声音相当可怕;后来,我们发现有两个被炸处离教堂相当近,一个就在我们外头的转角处。我们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我们又继续进行……,直到聚会结束,没有一个人离开教堂,我们继续唱诗并分享见证。 当地没有军队驻守,因此,日军很快地攻进城里,日军全部共有三十一辆卡车的士兵到来。他们搜查每一个角落;也进到教堂里来,看到我们的情形,没说什么很快地就离去
,但没多久,突然又折回来,叫我们把教堂外面所写的字擦掉。他们进到这城市的时间很短,前后或许才四个小时,其中只有一个人被炸弹炸伤。他们在主要的街道上张贴告示:要大家不要怕,因为他们只是在和“盗匪”作战而已──他们是指八路军。结果,他们还算信守诺言,没伤害什么人,也没掠夺就走了。 在那时候,伊利克亲眼见到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事,对他影响相当的深。安妮·布倩小姐还忆及:有一回,当伊利克到一个村庄时,日本兵才刚刚出了村子。他们从一个家庭里带走一名男人,直逼问他一些问题,但那人誓死不答,日本兵立刻就把他射杀了。事后,伊利克告诉她:“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站在那儿。之后,我说道:‘上帝可能做些什么?’”布倩小姐已是八十高龄的人,说到这里时还不停的擦眼泪。“他是这么富同情心的人,”她说道:“从来不多说什么,但你却能从他脸上看到那悲悯的情怀,你永远可以从他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色。” “在当时那种恐怖的情况下,不断有人死伤,”安妮·布倩回忆道:“其中发生在霍洲(译音)的一件事最为可怕。那回,伊利克听说一个人正躺在村外。原来日本兵以为已经杀死了这个人──一名四十来岁,身材结实肥胖的男人──没想到,这人
竟然没死。而他的脖子被深深地砍了一刀。事后,他就这么躺着,足足躺了五天,才被人发现。 “我还记得伊利克当时的神情。碰到这种事情,你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而他的情感此时尽流露在脸上。哭泣?不,他的难过不是哭泣所能宣泄的。” “当这人被送进医院后,麦克科尔先生和葛雷哈姆医师立刻为他进行手术,手术结果相当成功。这人终于活了过来,后来,他成了基督徒。同时,他们还发现原来他是个艺术家。” 全爱丁堡城有许多家庭,至今仍挂着这人的艺术作品。这是因为当他痊愈后,为了表示谢意,送了许多幅画给伊利克,伊利克则将这些画的复制品当做礼物寄回家乡。以下是伊利克在家书中对这事的描述: 当我从天津返回晓张时。我和同工们都听说有个受伤的人正躺在一座庙里,那庙距我们福音医院有二十哩远。没有一个马车夫愿意冒这个危险去载那位伤患,他们都害怕在途中会遇上日本军队。幸好有名马车夫说:如果我陪他去,他就愿意去。他们对我们实在极俱信心!!!对他而言是相当危险的事,但我却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二月十八日星期六当天,那名马车夫先行起程,几小时后,我就骑着脚踏车跟了上去。到了晚上,马车夫来到距晓张十八哩远的霍州,
在这里有我们宣教机构的房屋。我多骑三哩路,到北林渠(译音)去见村长,和他商量并安排如何搬动伤患。这名伤患躺在距村庄一○○码外的一座庙里,这庙因为很久没人清理,加上风沙不时吹入,就显得破旧脏乱。 没有一个家庭敢接待这名伤患,因为害怕日兵突然来袭,一旦被他们发现这个家庭和军事扯上关系,必立刻捣毁这个家,家里的人都将跟着遭殃。 这人在庙里已经躺了五天。他的一个朋友天天送食物来喂他吃。地上铺着一床薄薄的垫褥,他就躺在垫褥上。当我想起这些天来,不论昼夜,天气都相当寒冷,尤其每天晚上,气温若不是零下好几度,总是会降到零度左右,实在很讶异他竟然还活着。此时,日本兵(一辆坦克和十辆运货汽车)正驻扎在一哩路外的隔壁村子。 我告诉那位伤患,明天一大早,我们会回到这里来,之后,我就折回霍州。那天晚上,当我躺下来,身上裹上那件旧羊毛外套后,脑海里所想的尽是明天的事。万一我遇上了日本兵,该怎么说?我伸手去找那本中文新约圣经──我总是将这本圣经带在身边。翻开后,看到的是路加福音第十六章,当我读到第十节时,发现这似乎就是上帝给我的答案:“人在最小的事上忠心,在大事上也忠心。在最小的事上不义,在大事
上也不义。”上帝好象在对我说:“要诚实,要正直!”我就合上圣经睡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上路了,当我们行近第一个村庄时,有个人站在村庄入口,很殷勤的招呼我们进去。我们很顺利的进了村庄,在我们通过这村庄时,日军机械化部队正在该地四处巡视。很幸运地,我们都没碰上。 这一路上,好几段路到处坑坑洞洞的,看来好象是要拓宽沟渠。在上坡时,我们的马车还翻倒呢!上午我们就来到北林渠,并进到庙里,这一天正好是中国农历的大年初一。许多人都到庙里来烧香拜佛,他们甚至在这名伤患旁边燃着香。我拜托大家先出去一下,并告诉他们,病人或伤患需要新鲜的空气,这种香火烟味对他们的身体并不太好。后来,我想到先知弥迦那番发人深省的话──“我朝见耶和华,在至高神面前跪拜,当献上什么呢?岂可献……燔祭么?……世人哪,耶和华已指示你何为善,他向你所析是什么呢。只要你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神同行。” 我们将那名伤患抬进马车里,然后就离开了。到了霍州,我们听说在不远的叉路上,也有类似的一个伤患,可以把他一起接回去,于是,我们决定去看个究竟。当我们到了庞庄(译音),就直接去找村长,他和其他几个人逐带我们到屋外一列
库房中的一间。有好几个人先去通知这名受伤者,说有个外国人要见他,要他别害怕。走进了库房,在黯弱的灯光下,我见到一名男子斜依在一张床上,颈子部份用一块脏布裹着。他是被日军包围的六个人当中的一个。日军要他们跪下来受死,其他五个人全跪了下去,唯独他依旧站着。日军官长就是向他,抽出剑朝他砍了过去,从他的后颈到嘴附近砍了很深的一刀。他就倒了下去,看来像是已经死了。当日本兵离去后,村人都靠过来,发现他还活着,就把他扶到这个库房里来,他在这里已躺了好几天。 后来伊利克曾描述,在回晓张医院这一路上的颠簸途程,这当中距离十八哩路,沿途有日机不断地在头顶上盘旋,一哩路外也有日军在行军,方向还和他们平行呢!到了医院,第一位从庙里救回来的病患,因为不支而过世了。 无疑地,伊利克·里达尔的这些事,住后几个月成为牧师们讲道的好题材。当他们现成的例子:“伊利克·里达尔从庙里救出了一个将死的人,而当时,一些毫无怜悯心的人竟在一旁上着香。”那需要再重述好撒玛利亚人的比喻?如此一来,许多人纷纷效法这位旅行布道有的所做所为:在穷人中广施善事,对那些单纯的百姓们传讲天国的福音。 在安妮·布倩的记忆中,伊利克
·里达尔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哦!他是个极具吸引人的人。他的眼珠子总是闪烁着神采,他有脸上永远挂着可亲的笑容。虽然如此,他是个相当文静的人。不过,如果他开口总是言之有物。无可置疑的,他里面有这第一股力量。他为人仁慈,态度亲切。因此,所有的人都爱他。他经常分担别人的忧苦,并让他们知道:他多关心这些事。 ‘伊利克,你真正的感受究竟如何?’有一回,我问他:‘你对自己离开都市和拥有优秀学生的学院,来到这里,并在各样天气下都得四处巡回布道的抉择,是否感到后悔?’(因为巡回布道必须在野外举行,这你是知道的)。他丝毫不犹豫的说:‘没这回事,我从来不曾得到像在这里工作时,得到那么多喜乐和自由。’” 而天津本身也不见得是个安全的避难所,因为日本人已完全控制了该区。在那里,不时有零星的游击突袭战斗,城市里的紧张气氛与日俱增。当地中文报纸被禁,日本人以中文发行的报纸,硬分发到每个家庭,还强迫每户人家付报费。在天津的英国报纸,这是中国北方的外国人获得消息的主要来源,由于大胆的评述了日本军队的一些问题,逐立刻被禁止──只有英、法租界区除外。日本人统辖了该区的运输、铁路、邮局以及货币。
日方为了获得战争时的物资来源,逐大量倾售海洛英到这个区域。在战事发生之前,伊利克就曾见过一些海洛英走私者在中国东北及北部地方活动。当时,甚至在礼俗严峻的中国,一些火车上的售票员还容许小贩们公开在车厢上兜售。如今,此区全由日本人统辖,海洛英自此倾销此地,廉价日货也充斥在城市。 一九三九年,当他第二度休假时,很庆幸地能将全家人带离这个地区。他先带佛罗伦斯和女儿们回到加拿大,将他们安置在岳母家中。之后,他才支身返回苏格兰──并在此开始另一回合的公开演讲及应邀讲道。在苏格兰的朋友们发现到:这回,他比以前要严肃些,头发也比以前少了。如今不列颠正对外作战,伊利克立刻自顾加入RAF,成为一名飞行员。 至今,佛罗伦斯一想起这事,仍觉得有趣。她谈到:伊利克就是这么一个富怀旧浪漫情怀的人。这是他的本性:为了重要的事,他能疯狂的去冲去撞,就像做个战斗飞行员,这是再危险不过的工作了。 但他们拒绝了他的申请。他已经三十七岁,这么大的年龄实在不适于从事飞行任务。他们给了他一份从办公桌的工作。试想当他在中国历经一切的苦难,所有的干旱、洪水、躲避空袭及与家人分离的痛苦之后,如今有这么一个舒适的工作,
每天穿着神气的制服,还能和妻儿时常相聚,这他应该会动心才对。但他却立刻答道:“如果你们只想把我定在办公桌后头,那很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去做。”一九四○年,佛罗伦斯带着孩子们前来爱丁堡和他会面,五个月后,他们又再度起程,前往中国。 这一回,他们险些无法到达目的地。因为他们所搭乘的船──五十艘护卫艇中之一──在爱尔兰海上被鱼雷击中。 这事发生在晚上八点半钟,那时孩子们都已经睡了(伊利克后来这么写道)。我们不太能确定这是一颗仅只雷管爆炸的“未爆炸鱼雷”呢?或发射这颗鱼雷的距离过远,以致于威力不足?还是就在我们的正下方爆炸?我只能说:从我们在船舱里所感受到的震力来判断,我们的确是被击中了,然而仅仅是雷管爆炸而已。我们没有接到任何要上到小船的警告,不过,我们信号,是打出要所有的小船排成反“万”字形。 第二天晚上,我们失去了护卫艇队后头的一艘船。这时,海面波涛汹涌──很难测知潜水艇的行踪。次日,护航艇离开我们到别处去了。这天是这些日子来最难渡过的一天,大约在上午十点钟左右,距我们四分之一哩外的一支小船被鱼雷射中爆炸了,在两分钟内就沉没了;那船一定被击中了引擎锅炉。我们全都
上到四板上,准备上到小船,这时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约到中午解除警报响了,我们这才回到船舱吃中饭。才刚起航不多久空袭警报再度响起。另一艘船又被鱼雷击中了,好在没有沉下去,后来听说它情况好转。至于最后它是回航或继续向前航行,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依旧以护航队形往前行,只是现在没有护航艇护送了。到了下午茶时间,他们做了个决定:认为以这种护卫艇队形前进,太危险了。因此便拆散艇队,每艘船各自全速前进……从这一刻起直到第二天早上,气氛始终很紧张。到了下午六点钟,无线电传来消息,最后两天,一直行驶在我们旁侧二○○码远处的船支被鱼雷击中了。十分钟后,又有另一艘船被击中,到晚上九点钟时,我们听到消息:有艘潜水艇已浮上水面,正和护卫艇队中的一艘艇船展开海战。 我们的船全速向前航行,比平常速度快了许多。一整个晚上,船上所有的乘客都和衣而眠,每个人都准备好救生带,准备随时逃生。次日,紧张情势终于解除:我们已离开一般潜艇活动的区域;只有远洋潜艇才能航行这么远,好在这种潜艇为数不多。由于船支在翻滚的海面上加速前行,使得许多人再度晕船。人那时起船上安静多了,再没有兴奋的喧嚷声;这一航程,真是够受的了…
… 两个孩子都还好,只是特利西在最后这两天开始咳嗽。他们一点儿都不怕,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船舱内的乘客个个相当友善,船上的水手们也特别肯帮忙。在沉船事件中,死亡人数不算多,五艘沉没的船支中,只有两艘是英车船,而且都是载货船长。据估计,若船上乘客全部死亡,总数也不会超过八十人。然而,这八十人的过世却意味着许多的哀伤和痛苦! 他们最后停泊在新斯科夏,之后,到附近的多伦多略作休息,在一九四○年十月底前,开始起航返回天津。伊利克将他的家人安置在都市里,自己又返回晓张继续工作。他发现这里的情形比以前更糟,晓张成了一有高墙围绕的守备队驻防村落。伊利克从他卧室的窗前望去,觉得这里像是“帝国的前哨站”之一。他见到一大堆无精打采的人,正被迫修筑一条行经晓张东侧的汽车公路。 日军强行征用道路沿途的土地,而不曾给予地主任何赔偿(他写道)。同时,日军为了筑路,不断的向前推进,甚至将一些古墓园及坟地全部铲平,而当地的居民忍受这一切的欺压。这使人联想起:古罗马帝国对集体民众施以压力,致使民众产生恨意和反叛思想,这股怨恨怒潮正与日俱增。 日军并无法轻松的占领这个地区,有中国八路军队和他们盘旋着
。在伊利克休假前及休假时,在布道所围地的四周,两军正展开激战。安妮·布倩小姐还记得:有一天,一名日本军官传来命令──要将马车和军需品停放在医院门口的墙边,并派二十名士兵看守着,他们知道中国人不会对医院开火。经过一整个早上隆隆炮火声后,一日本军官预估:到下午三点钟,八路军必定覆败。然而两小时后,日军全面撤退,各自逃命去了。 这实在是个令人不安的时刻。第二天,靠近布道所的一个村庄完全被扫平。其他的村庄也惨遭蹂躏。许多人死亡,也有许多人受了重伤,再度有一大群伤患涌进医院。医院里的病床有限,只好将一些病患安置在附近的教堂及教室里,传教士们在医护人员的监督下,帮着煮涤外科手术用具及做些更换衣服等工作。日军却在这时来到医院到处检查一番,而中国学童们得排成队伍,向他们鞠躬表示欢迎。 当时,一名年轻的布道传教士亚雷克斯·贝克斯特曾在医院里帮忙,他曾向当地中国的高阶层份子求援,却遭拒绝。“我们为了医院里的难民向他们要些食物,但他们不但不肯给我们谷物,连煮谷物的炉子也不愿意给。从这里就可清楚看出,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在基本观点上有多大的差距。任何人都会期待他们能分担这些宣教士们的重担。因他们曾见到
我们正照顾他们数百位的同胞。我们除了照顾这数百位伤患外,心中还不时记挂着:那些为数更多,无法到我们这里来的伤患现在究竟如何?每思及此,总是不敢再往下想。” 伊利克继续在各村庄巡回从事他的牧养工作。所到之处情势相当紧张。每当他到达一个村庄时,总会发现有人在近郊守望着,以备有消息时好尽快通报村里的人。一次,他到一个教会去主持婚礼,当地的人因过于恐惧,都不敢跨出大六来参加婚礼前的崇拜。他对这次婚礼做了如下的描述: 星期六是个伟大的日子,新郎先绕场一圈,向所有的亲友及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致意。到了十点钟,大家才聚到教会里,新郎倌一身崭新的衣袍,肩头上斜背着条红色带子,胸前还别了一朵大红纸花,新娘子是乘轿子来的,她下了轿后便走到教堂入口处。这天天气相当寒冷,还是个起风天,新娘子看起来很冷的样子。虽然会场都坐满了会众,也有很多小孩子在场,但在整个婚礼中,大家都尽量保持沉静。 当行礼完毕,宣告过婚礼祝福后,我们转往摆设婚宴的地方。虽在恐惧和警报声中,一切的活动仍然进行着。一整晚,隆隆的枪炮声不断自一哩外传来,是对着正在筑路的人们而发射。但这一晚在霍州,我们却在一块儿聚会:祷告,赞美、感
谢,并思想到如何贡献一己之力,使这世界变得更美好;这对新人的新婚之夜虽是在枪声的陪伴下渡过,然而他们的内心却满有欢喜和爱意。 我在那儿待了一星期,一面带领聚会,一面和该地的人们话家常。我本来打算在星期六那天离开的,但原来准备搭乘的马车一直到天黑才来。原来是被八路军忱搁了,他们禁止所有的马车行驶。今天,当我们返回时,一路上除了有个地方外,倒没发生什么事,对方一定误将我们看成八路军,而开了两枪。我们立刻停下脚踏车,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他们发现错误之后,我们才又继续前进。 我的工作是到各地的教会巡回布道。现在,我到西南方一个从不曾到过的区域。每次,当我一出门,总是不断的给予又给予。同时,还试着去了解当地的居民,并在这兵荒马乱,无丝毫平静可言的时候,试着传讲一些鼓舞他们,使他们获得心灵上安宁的信息。 如今,宣教士们已了解到一个事实:他们在晓张的时候不多了。显然日方对在中国的英国人仍旧抱着容忍的态度,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视英国人为敌人,那时他们就无法像现在这么自由了。此刻,全中国已陷入动荡中,战事开始时,国民党和共产党曾联合抗日,但逐渐地就演变成两个中国之争,红军和国民党军队各自
抵抗入侵者。在一九四一年初,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和共产党停止往来。全国各地的共产党军队,在物资上的供应被切断了。同时,国民党军队也将封锁的方向转向共产党的根据地陕西,完全封闭该地区。因此,如今的情况是政府军作战,共党军与日军作战,同时,政府军也和共党军作战。 在这错综复杂的形势下给予入侵的日军一绝好机会,军队大量涌进全国各地。但他们的入侵也不尽都那么顺心。一九四二年,一位通信员写了篇报导,报导内容谈到一些极年轻的中国士兵,那种不畏缩的壮志、决心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这篇报导是在长沙之役后写的,长沙位居湖南省的中心,在这为期十天的战役中,中国军队大胜日军。他这么写道: 现在这里到处可见到戴着蓝色头盔,身着浅蓝色棉袍制服的年轻士兵。他们从留有炸弹疮孔的防空壕中走了出来,在日光之下神气地阔步走着。我们替他们照像,他们每个人都开心地笑了。他们很盼望和人谈这次战役,言谈中他们以格外敬佩和充满感情的语气提到了李团长──是他誓守在长沙城内。“在中国,一个将军或长官能受到他属下如此的敬重,实在不可思议”其中有一人这么说道,他这一番话绝非吹嘘,因为这些年轻人──手中摆弄着刺刀,双眼朦朦地凝视
着行经前方的棺木──是群任何国这都会引以为傲的士兵。他们大多都是湖南人,为保护家园挺身而战──这些多半是农家子弟,脸庞像粒红透了的苹果,言谈举止间洋溢着欢乐的气息。他们曾等了一个冬天,当严冬过后,他们就在所住的碉堡附近种些蔬菜。当你走到侧街,透过前排的一列刺刀,就可见到后头波状铁皮房子上长得正盛的莴苣,这种景象实在少见。 我们跟着这群士兵行经一条被炸毁的街道,街道旁一些被炸得焦黑的建筑物还在冒烟呢!偶然可见到一单独的木柱仍旧立着。树的残干或街灯柱上弹痕累累,像个受重伤的人,血还不断地淌着一般,而这些木柱上的弹痕看来依然那么鲜明,似乎是几分钟前才射上去的。这里到处留下激战后的残迹,屋子里横尸遍地,同时,鹤嘴锄的声音在寒冷的冬的早晨四处回响着。到处一片死寂……这不够暖和的冬季阳光下,飞机在城市高空盘旋着、战斗着……当机群离去后,城时更寂静了。突然我们听到猪只的悲鸣声,往角落瞧去,只见三名湖南农夫推着他们的手推车──这种推车两边中间处各有一个巨轮,侧面呈弯曲状,车上的雕刻极为细致,堪称现代工业艺术的珍品。手推车上载了几个小孩子,这些孩子腿上绑着鲜红的护胫,头上围着羊毛巾,他们脸上天真无
知的表情与农夫们的表情回然不同。这些农夫们看来神色冷漠又哀伤,过多的漂泊生涯在他们心中烙下了深刻的伤痕。紧跟着农夫后头的,是悲鸣不已的猪群。农夫们告诉我们:他们正准备回到河西岸的家园去,当士兵们给他们通行权时,他们在黑头巾下的好张脸,才松了口气露出些许神采…… 原先,日军企图占领当地的坟头──自这坟头处可俯视全市。在这里他们只要携带着重型枪械,就可控制要塞,结果他们的万事俱备,就独独欠缺了东风──他们根本无法运重型枪械上去,因为公路全被游击队给切断了。他们只是空有理论,却无法将之付诸实行。他们凭空打这一仗,自然注定要失败。 在那次战役的前一年,伊利克和他的同工们被迫迁离晓张的布道围地。几星期前他们就知道了,因为那时他们已察觉到日本人的态度有所改变。战争初期,日军对境内的英国人态度相当谦恭──他们是曾腰间配着刀,在医院门口徘徊,但安妮·布倩却可掌握这一切,她知道如何使这些人回到他们的岗位上去,但是现在,这些日本兵开始闯进他们的家里,喝得烂醉,还不时挥舞着他们的刀。一天,安妮·布倩很匆忙的冲进医院的手术室,为了件紧急的事想找一位医生,却发现一个日本兵将这个医生按到墙上,并以短棍
不断的打他。她快速向前,一把抓住那士兵,并说道:“我要找这位医师。”那名士兵哧了一跳,这才离去。对她而言,这明白的显示出特权已有改变:他们的长官也不再约束部下的行为了。 一九四一年初,日方命令宣教士打点行李,两星期后一定要离开。同时,离去时不准携带任何东西。期限到了,他们将房屋的钥匙交给日方,徒步到车站,开始他们前往天津的旅程。后来,他们听说整个哓张村全被炸毁──毁得片瓦不存。 此时,战事频仍,伊利克愈来愈担心在天津的家人的安危。如今,英国人随时有可能被拘留,这时将他们安置在天津可是智举?佩特利亚和席瑟儿才在学走路阶段,此外,佛罗伦斯还怀了孩子。他和差会最后决定,要让家人离开天津,回到安全的加拿大。 “要做这个决定很不容易,”佛罗伦斯回忆道:“我一点儿都不想离开。但我们确定,日本迟早会加入二次世界大战的。伊利克可以和我们一块儿回去,但他不觉得应该离开。他说:如果我带着孩子回加拿大,他就安心多了。他很担心他们会把我们母女抓去当人质,若真如此,他也信不过自己了。我从来不认为他是那种把工作摆在第一位的人,情形绝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觉得别人都留下来了,他也必须留下来。”
当他和妻儿道别时,他曾否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佛罗伦斯是从来不曾想过。 “我脑海里从未曾闪过这个念头。心想:顶多分离个一、两年。即使到了后来,我也没想到伊利克会发生什么事。我真不懂自己当初为何那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