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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是我永远的朋友

心的呼唤 by 范学德

“我们要是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就成为仇敌吧。”

这是我对肖君说的一句话,现在回忆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肖君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名振远。那时,我们宿舍中住了十二个男生,按照年龄,肖君排行老三,所以,我们年岁比他小的,就叫他“三哥”,年龄比他大的,就叫他“老肖”,有时候叫混了,就都叫他“老肖”,其实“老肖”那时候并不老,还不到三十岁。

我和老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深秋,树叶开始落了,天见冷了,但天蓝得干干净净的,连太阳也干净了。几天前,我和老肖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我伤害了他的感情,也伤害了我们之间建立不久的友谊,而这一份友谊正是我十分珍视的。于是,就在一天的下午,我们两人漫步来到了文科教学楼的后面,站在那里争论我们之间的友谊将向何处去。老肖诚恳地对我说,我们俩人都是党员,这样闹不好。我们将来就保持一般的同学关系吧。

我摇头说:“不!不!”接着就有了我那一番话,“我们要是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就成为仇敌吧。”

再接着就有了老肖的苦笑:“你怎么老是走极端呢?”

我紧接着他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那就是我,我也没法子。”

老肖挠了几下头说:“好吧。好吧。”停了一下,他给了我一拳,轻轻地打在我的胸口上,然后,带着一脸的无奈说:“你呀,你呀。”

就这样,我与振远兄成了最好的朋友,转眼间,二十多年了。

对于我来说,老肖是亦兄亦友。出国时间长了,与过去朋友的联系渐渐少了,思念,常常只能在愁绪之中,但我始终忘不了老肖。想起这位好大哥好朋友的时候,我经常想起那首著名的歌曲─友谊地久天长,虽然歌词不能完全准确地哼哼出来,但那美妙的旋律,不仅沁透了我的情,也铭刻在我的心上了。随着这旋律跳动的不仅是我那颗渴望友谊的心,还有那不愿意言在人前的男子汉的深情与惆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当斯世而同怀。”这话好象是鲁迅先生说的。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把老肖视为知己。人生知己难求,我得到了,这是上苍对我的祝福,我感恩。

我与老肖成为最好的朋友还不到三年,大学毕业的时间就到了。分别的时候,我故意作出一副豪放的样子,对他朗诵了一句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句话竟然被我说中了,大学毕业还不到十年,我就真的来到了天涯─美国。“海内存知己”于是变成了“海外存知己”,并且是地地道道的海外。“海外”这个词,当年大搞阶级斗争的岁月里,若是变成了“海外关系”,就有无穷的后患。现在虽然不那么可怕,甚至有些吃香,但海外就是海外,隔着山重重,水重重,云重重,几年也难得见上一面,就是见了,也是来去匆匆,两三天的工夫,就分手了。

好朋友落在海一角,天一边,隔海隔山相望相忆,这总有几分无奈。这些年了,不仅“有朋自远方来”只是一个梦想,就连有朋友之书信自远方来,也由于通讯太发达而不多了。所幸电话费便宜时,还能在电话中聊几句,但放下了电话,一直不真实的感觉就袭遍了整个身心。于是,攒足了钱,就和妻子孩子一道,回国探亲。到美国七年,我曾三次回国探亲,也回去了三次长春,见到了同学和老师,还一起痛饮白酒,啤酒。但酒劲又能持续多久呢。三,四天,就和同学再见,一个来月,就和祖国再见。当飞机从北京国际机场起飞真的是再见了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酸,忍不住问自己:什么时候我才能再回来呢?

牵挂着我那颗心的,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是在故土上生老病死的父老乡亲。活在亲人中,我知道我是属于家乡的,我知道我有亲朋好友,我有骨肉之亲。就像我到了长春,无论我多么疲倦,无论是什么时候,我知道,我就可以随便地推开老肖和任何其他一个同学的家门,随便地找一个地方,然后随便地躺下,闭上双眼。我知道,没有人会怪罪我、讨厌我。就像我到了老肖的家,我不用说什么,他和他的妻子就能为我准备好晚饭,肯定不是山珍海味,但一定是最可我的口的饭菜。还有,我会听到他的孩子亲切地喊我范叔叔,而二十多年前我抱着他玩时,他就像条小狗那么大,那么可爱。

四十多年了,我走过了许多的地方,见到了许多的人,但像振远兄这样的人,我见到的不多。见到了,又相知的,更少。而相识相知又能以心相印,就只能屈指去数了。有时候会困惑,天下有这么多的人,又有这么多的人在寻找知心朋友,并且这些人中又有许多人是我心目中的好人,是我渴望能与之成为好朋友的,但为什么遇到的竟然是这么少,有的时候自己甚至认为终于又多了一个朋友,但不久就知道了,那是自己一厢情愿。

朋友,什么是朋友呢?

相逢时一笑,捶一拳,拍拍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而心已经安宁,知道自己到家了,这大概就是我心目中的朋友吧。振远兄就是我心目中这样的一位朋友,有这样的朋友,不枉我二十年的思念,不枉我为得到这友谊而付出的心酸与痛苦。

在大学中,我曾经几次告诉老肖,孔夫子说:友直,友谅,友多闻。闻多识广,虽然我心向往它,但我达不到那个水平。要是说一个谅字,心胸宽广,为人厚道,我不如你,你这个人心宽,心眼实,待人厚道,不会把人往坏里想。我与你交朋友,盼的就是作你的直友,经常挑你的刺,知道了你的过错就坦白地说出来,不管你愿不愿意听。

我还真的努力去作了。

那时,老肖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孩子,但我还是光棍一个,婚姻的经验一点也没有,但我就敢于在婚姻问题上一再向老肖提出忠告,也不在乎他听了烦不烦。反正我认定我的角色就像一个牛虻,不时地刺一下好朋友。当然啦,我那么作也是因为我心里有底,我知道,无论我怎么批评老肖,他不会往坏处里想我,即使有时真的把他说烦了,他顶多也就是说“好了,好了”,或者“得了,得了”,或者“去,去,去”。他不会翻脸不认人,更不会从此绝了交情!

这就是我渴望的朋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始终固守的,就是一个堂堂的信字。与老肖交朋友的最大感受,也就是这么一个信字:信得过,靠得住,什么话都敢掏给他说。就像培根说的那样:“对一个真心的朋友你可以传达你的忧愁、欢悦、恐惧、希望、疑忌、谏诤,以及任何压在你心上的事情。”虽然我知道得很清楚,我的好朋友不是一个善于讲话善于用言语来安慰我的人,但是,当我讲任何一个“压在我心上的事情”时,他总是用心地在听。他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疏远我,更不会出卖我。当我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的真诚时,我知道我是生活在朋友中,我知道人生不是大漠荒原。

现在我明白了,这种信得过的感受大概就是被人所接纳吧。朋友之所以为朋友就在于彼此能够坦诚地接纳对方,包括接纳对方的缺点。

我是一个缺点非常明显的人,特别是我的嘴,常常得罪人,自然也伤害过老肖,但他从来没有怪罪我,更没有怀恨在心。我也知道我的缺点是我生命中的黑影,但我无法摆脱它们。在那次和老肖争论之前的几个晚上,我曾在校园旁的那片树林中漫步了许多次,我反省自己过去的为人处事,我发现自己有许多弱点,我的灵魂中有许多可怕的黑暗,我的生命中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好的东西呢?为什么我伤害最深的恰恰是对我最好的人,从亲人到好友呢?我似乎明白,但又不明白。

有一天周末的晚上,我和来自内蒙古的一个同学高潮到老肖家喝酒,老肖则在厨房里忙活着,作了一道又一道的菜,他的妻子下班回来了,也跟着忙活。我和高潮那天心情似乎都不好,一开始是喝闷酒,喝着喝着话匣子就打开了,而白酒和啤酒瓶子的盖也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高潮讲起了他去世不久的父亲,讲到了他父亲和他们家在文革中如何受**,而我则说起了我最喜欢的一个小外甥,不久前他不幸被淹死了,才九岁。那天晚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我们两个人都知道过量了。高潮还好,他还能下地,走路,于是就自己回宿舍了,而我人躺在床上,一步也动弹不了了,只觉得胃里涨得难受极了。我觉得不好,要吐,心中还一个劲念叨,千万挺住,可别吐了。但不一会就怎么也挺不住了,大喊一声:“不好,我要吐了!”然后就一直吐得我把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了。

老肖那时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母亲家的一小间屋子里,才八,九平方米大,就像个大鸟笼子。叫我这么一吐二吐,床上床下就弄得不成个样子了。

老肖看了,只是笑了笑,一边收拾,一边开玩笑说,“你没有酒量,逞什么能啊!”然后又诚恳地告诉我,不要喝闷酒,喝酒时不要老讲伤心事。那时还没有流行起“理解万岁”这个词,但我知道这就是理解。朋友之为朋友就在于你能被理解,没有理解就没有接纳,就没有朋友。

老肖家在本地,我家在外地。那时学校常吃高粱米饭,害得南方来的同学老喊胃疼。虽然我是条北方汉子,已经吃惯了各种粗粮,但有时还是有点馋肉,馋大米干饭白面馒头,馋刚从锅里捞出来带着热气的饺子。老肖于是就时常叫我在周末到他家改善改善伙食。其实我虽然馋肉,馋饺子,但我到肖君家吃饭主要不是因为解馋,而是满足心灵的渴望,渴望在家之中,渴望得到兄长的爱。并且,自己之所以敢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肖的妻子非常大方,不仅从来不给脸子看,反而热情招待我们这些穷小子。

和老肖的妻子熟悉了以后,我曾经和她讨论过到底该怎么称呼她,叫三嫂吧她说土死了;叫肖夫人吧不是那么回事,叫肖太太吧,国内当时还不兴这个,叫她的名字吧,又太近乎了,那是属于老肖的,讨论的最后,她说愿叫什么就叫什么吧。那也就只剩下她的姓了,于是,就叫她老李。这么多年,要是老李是另外一种人,我也不能把老肖和老李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二十多年了,我知道我已经被这个家所接纳了。

一个真诚的朋友,就是接纳你的一个家。

但是,无论怎么好的朋友,也有无法接纳的地方和时候。我和老肖就是如此,虽然我们亲如兄弟,但也有不和的时候,所以有争执,有辩解,会发火,会叹气。我为此也曾痛苦过、迷茫过?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完全理解?像高山流水般的那样的完全接纳,恐怕只是人的一个梦吧?直到有一天我信了耶稣,我才明白了人为什么彼此间不可能完全理解、完全接纳,因为我们都是不完美的人、有缺陷的人,每一个生命中都带着阴影,每一个灵魂都摆脱不了邪恶。我也知道了,我不该也没有权利向人要求纯粹的爱、完全的理解、无条件的接纳,我那是在要求对于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作到的事情,是强人所难。

读福音书,有一个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耶稣在出来传福音时,有一次路过了一个收税的关卡,看到了收税人马太。耶稣就对他说:“来跟从我!”马太起来就跟从了他。

耶稣─上帝之子,竟然要一个税吏作他的门徒,这就是在今天的中国也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我们都知道有多少贪污、受贿、敲诈勒索的事情在税务局发生。但耶稣不仅收马太作他的门徒,而且还到他家中吃饭,并且是和许多的税吏及其他被认为是坏人的人一道吃饭。当然,耶稣知道马太他们是在德性上和灵性上都有病的人,知道他们是不被社会上的好人所接纳的人,但他还是以慈悲的心接纳了他们,愿一生一世作他们的朋友,甚至为他们舍出性命。正象有人所说的那样:“为义人死,是少有的;为仁人死,或者有敢为的。唯有基督在我们还在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

当我知道耶稣他无条件地接纳了我,他爱我,愿意永远作我的朋友到时,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朋友。

振远兄,写到这里,老弟恨不把心掏给你,让你能看到耶稣。老弟想对你说句心里话:虽然活了四十多年,但我们活得没劲。我们既没有成为我们所渴望成为的人,也未能拒绝成为我们不愿意成为的人;我们既不能完全地接纳他人,也无法坦荡地接纳自己,更不愿意被上帝所接纳。我们似乎从来就没有完全地接纳一个人,也未曾被任何一个人所完全接纳。不必怨命运如此残酷,人生就是如此。我们不必对人苛刻,也不必对自己苛刻,那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公平。但在人的绝望处有耶稣。他愿意以无条件的爱来接纳你我,我们所需要说的只是一句话:耶稣,我愿意作你的朋友。

我的好朋友啊,有一句话,我不说你也会知道,我愿你是我永远的朋友。但还有一句话,要是我不说了,我就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了:我愿你我永远作耶稣的朋友,这样你就是我永远的朋友了。

1998年10月初稿

2002年年底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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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是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就成为仇敌吧。” 这是我对肖君说的一句话,现在回忆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肖君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名振远。那时,我们宿舍中住了十二个男生,按照年龄,肖君排行老三,所以,我们年岁比他小的,就叫他“三哥”,年龄比他大的,就叫他“老肖”,有时候叫混了,就都叫他“老肖”,其实“老肖”那时候并不老,还不到三十岁。 我和老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深秋,树叶开始落了,天见冷了,但天蓝得干干净净的,连太阳也干净了。几天前,我和老肖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我伤害了他的感情,也伤害了我们之间建立不久的友谊,而这一份友谊正是我十分珍视的。于是,就在一天的下午,我们两人漫步来到了文科教学楼的后面,站在那里争论我们之间的友谊将向何处去。老肖诚恳地对我说,我们俩人都是党员,这样闹不好。我们将来就保持一般的同学关系吧。 我摇头说:“不!不!”接着就有了我那一番话,“我们要是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就成为仇敌吧。” 再接着就有了老肖的苦笑:“你怎么老是走极端呢?” 我紧接着他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那就是我,我也没法子。” 老肖挠了几下头说:“好吧。好吧。
”停了一下,他给了我一拳,轻轻地打在我的胸口上,然后,带着一脸的无奈说:“你呀,你呀。” 就这样,我与振远兄成了最好的朋友,转眼间,二十多年了。 对于我来说,老肖是亦兄亦友。出国时间长了,与过去朋友的联系渐渐少了,思念,常常只能在愁绪之中,但我始终忘不了老肖。想起这位好大哥好朋友的时候,我经常想起那首著名的歌曲─友谊地久天长,虽然歌词不能完全准确地哼哼出来,但那美妙的旋律,不仅沁透了我的情,也铭刻在我的心上了。随着这旋律跳动的不仅是我那颗渴望友谊的心,还有那不愿意言在人前的男子汉的深情与惆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当斯世而同怀。”这话好象是鲁迅先生说的。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把老肖视为知己。人生知己难求,我得到了,这是上苍对我的祝福,我感恩。 我与老肖成为最好的朋友还不到三年,大学毕业的时间就到了。分别的时候,我故意作出一副豪放的样子,对他朗诵了一句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句话竟然被我说中了,大学毕业还不到十年,我就真的来到了天涯─美国。“海内存知己”于是变成了“海外存知己”,并且是地地道道的海外。“海外”这个词,当年大搞阶级斗争的岁月里,
若是变成了“海外关系”,就有无穷的后患。现在虽然不那么可怕,甚至有些吃香,但海外就是海外,隔着山重重,水重重,云重重,几年也难得见上一面,就是见了,也是来去匆匆,两三天的工夫,就分手了。 好朋友落在海一角,天一边,隔海隔山相望相忆,这总有几分无奈。这些年了,不仅“有朋自远方来”只是一个梦想,就连有朋友之书信自远方来,也由于通讯太发达而不多了。所幸电话费便宜时,还能在电话中聊几句,但放下了电话,一直不真实的感觉就袭遍了整个身心。于是,攒足了钱,就和妻子孩子一道,回国探亲。到美国七年,我曾三次回国探亲,也回去了三次长春,见到了同学和老师,还一起痛饮白酒,啤酒。但酒劲又能持续多久呢。三,四天,就和同学再见,一个来月,就和祖国再见。当飞机从北京国际机场起飞真的是再见了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酸,忍不住问自己:什么时候我才能再回来呢? 牵挂着我那颗心的,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是在故土上生老病死的父老乡亲。活在亲人中,我知道我是属于家乡的,我知道我有亲朋好友,我有骨肉之亲。就像我到了长春,无论我多么疲倦,无论是什么时候,我知道,我就可以随便地推开老肖和任何其他一个同学的家门,随便地找一个地方
,然后随便地躺下,闭上双眼。我知道,没有人会怪罪我、讨厌我。就像我到了老肖的家,我不用说什么,他和他的妻子就能为我准备好晚饭,肯定不是山珍海味,但一定是最可我的口的饭菜。还有,我会听到他的孩子亲切地喊我范叔叔,而二十多年前我抱着他玩时,他就像条小狗那么大,那么可爱。 四十多年了,我走过了许多的地方,见到了许多的人,但像振远兄这样的人,我见到的不多。见到了,又相知的,更少。而相识相知又能以心相印,就只能屈指去数了。有时候会困惑,天下有这么多的人,又有这么多的人在寻找知心朋友,并且这些人中又有许多人是我心目中的好人,是我渴望能与之成为好朋友的,但为什么遇到的竟然是这么少,有的时候自己甚至认为终于又多了一个朋友,但不久就知道了,那是自己一厢情愿。 朋友,什么是朋友呢? 相逢时一笑,捶一拳,拍拍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而心已经安宁,知道自己到家了,这大概就是我心目中的朋友吧。振远兄就是我心目中这样的一位朋友,有这样的朋友,不枉我二十年的思念,不枉我为得到这友谊而付出的心酸与痛苦。 在大学中,我曾经几次告诉老肖,孔夫子说:友直,友谅,友多闻。闻多识广,虽然我心向往它,但我
达不到那个水平。要是说一个谅字,心胸宽广,为人厚道,我不如你,你这个人心宽,心眼实,待人厚道,不会把人往坏里想。我与你交朋友,盼的就是作你的直友,经常挑你的刺,知道了你的过错就坦白地说出来,不管你愿不愿意听。 我还真的努力去作了。 那时,老肖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孩子,但我还是光棍一个,婚姻的经验一点也没有,但我就敢于在婚姻问题上一再向老肖提出忠告,也不在乎他听了烦不烦。反正我认定我的角色就像一个牛虻,不时地刺一下好朋友。当然啦,我那么作也是因为我心里有底,我知道,无论我怎么批评老肖,他不会往坏处里想我,即使有时真的把他说烦了,他顶多也就是说“好了,好了”,或者“得了,得了”,或者“去,去,去”。他不会翻脸不认人,更不会从此绝了交情! 这就是我渴望的朋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始终固守的,就是一个堂堂的信字。与老肖交朋友的最大感受,也就是这么一个信字:信得过,靠得住,什么话都敢掏给他说。就像培根说的那样:“对一个真心的朋友你可以传达你的忧愁、欢悦、恐惧、希望、疑忌、谏诤,以及任何压在你心上的事情。”虽然我知道得很清楚,我的好朋友不是一个善于讲话善于用
言语来安慰我的人,但是,当我讲任何一个“压在我心上的事情”时,他总是用心地在听。他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疏远我,更不会出卖我。当我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的真诚时,我知道我是生活在朋友中,我知道人生不是大漠荒原。 现在我明白了,这种信得过的感受大概就是被人所接纳吧。朋友之所以为朋友就在于彼此能够坦诚地接纳对方,包括接纳对方的缺点。 我是一个缺点非常明显的人,特别是我的嘴,常常得罪人,自然也伤害过老肖,但他从来没有怪罪我,更没有怀恨在心。我也知道我的缺点是我生命中的黑影,但我无法摆脱它们。在那次和老肖争论之前的几个晚上,我曾在校园旁的那片树林中漫步了许多次,我反省自己过去的为人处事,我发现自己有许多弱点,我的灵魂中有许多可怕的黑暗,我的生命中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好的东西呢?为什么我伤害最深的恰恰是对我最好的人,从亲人到好友呢?我似乎明白,但又不明白。 有一天周末的晚上,我和来自内蒙古的一个同学高潮到老肖家喝酒,老肖则在厨房里忙活着,作了一道又一道的菜,他的妻子下班回来了,也跟着忙活。我和高潮那天心情似乎都不好,一开始是喝闷酒,喝着喝着话匣子就打开了,而白酒和啤酒瓶子的盖也一个接一个
地打开了。高潮讲起了他去世不久的父亲,讲到了他父亲和他们家在文革中如何受**,而我则说起了我最喜欢的一个小外甥,不久前他不幸被淹死了,才九岁。那天晚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我们两个人都知道过量了。高潮还好,他还能下地,走路,于是就自己回宿舍了,而我人躺在床上,一步也动弹不了了,只觉得胃里涨得难受极了。我觉得不好,要吐,心中还一个劲念叨,千万挺住,可别吐了。但不一会就怎么也挺不住了,大喊一声:“不好,我要吐了!”然后就一直吐得我把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了。 老肖那时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母亲家的一小间屋子里,才八,九平方米大,就像个大鸟笼子。叫我这么一吐二吐,床上床下就弄得不成个样子了。 老肖看了,只是笑了笑,一边收拾,一边开玩笑说,“你没有酒量,逞什么能啊!”然后又诚恳地告诉我,不要喝闷酒,喝酒时不要老讲伤心事。那时还没有流行起“理解万岁”这个词,但我知道这就是理解。朋友之为朋友就在于你能被理解,没有理解就没有接纳,就没有朋友。 老肖家在本地,我家在外地。那时学校常吃高粱米饭,害得南方来的同学老喊胃疼。虽然我是条北方汉子,已经吃惯了各种粗粮,但有时还是有点馋肉,馋大米干饭
白面馒头,馋刚从锅里捞出来带着热气的饺子。老肖于是就时常叫我在周末到他家改善改善伙食。其实我虽然馋肉,馋饺子,但我到肖君家吃饭主要不是因为解馋,而是满足心灵的渴望,渴望在家之中,渴望得到兄长的爱。并且,自己之所以敢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肖的妻子非常大方,不仅从来不给脸子看,反而热情招待我们这些穷小子。 和老肖的妻子熟悉了以后,我曾经和她讨论过到底该怎么称呼她,叫三嫂吧她说土死了;叫肖夫人吧不是那么回事,叫肖太太吧,国内当时还不兴这个,叫她的名字吧,又太近乎了,那是属于老肖的,讨论的最后,她说愿叫什么就叫什么吧。那也就只剩下她的姓了,于是,就叫她老李。这么多年,要是老李是另外一种人,我也不能把老肖和老李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二十多年了,我知道我已经被这个家所接纳了。 一个真诚的朋友,就是接纳你的一个家。 但是,无论怎么好的朋友,也有无法接纳的地方和时候。我和老肖就是如此,虽然我们亲如兄弟,但也有不和的时候,所以有争执,有辩解,会发火,会叹气。我为此也曾痛苦过、迷茫过?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完全理解?像高山流水般的那样的完全接纳,恐怕只是人的一个梦吧?直到有一天我信了耶稣
,我才明白了人为什么彼此间不可能完全理解、完全接纳,因为我们都是不完美的人、有缺陷的人,每一个生命中都带着阴影,每一个灵魂都摆脱不了邪恶。我也知道了,我不该也没有权利向人要求纯粹的爱、完全的理解、无条件的接纳,我那是在要求对于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作到的事情,是强人所难。 读福音书,有一个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耶稣在出来传福音时,有一次路过了一个收税的关卡,看到了收税人马太。耶稣就对他说:“来跟从我!”马太起来就跟从了他。 耶稣─上帝之子,竟然要一个税吏作他的门徒,这就是在今天的中国也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我们都知道有多少贪污、受贿、敲诈勒索的事情在税务局发生。但耶稣不仅收马太作他的门徒,而且还到他家中吃饭,并且是和许多的税吏及其他被认为是坏人的人一道吃饭。当然,耶稣知道马太他们是在德性上和灵性上都有病的人,知道他们是不被社会上的好人所接纳的人,但他还是以慈悲的心接纳了他们,愿一生一世作他们的朋友,甚至为他们舍出性命。正象有人所说的那样:“为义人死,是少有的;为仁人死,或者有敢为的。唯有基督在我们还在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 当我知道耶稣他无条件地接纳
了我,他爱我,愿意永远作我的朋友到时,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朋友。 振远兄,写到这里,老弟恨不把心掏给你,让你能看到耶稣。老弟想对你说句心里话:虽然活了四十多年,但我们活得没劲。我们既没有成为我们所渴望成为的人,也未能拒绝成为我们不愿意成为的人;我们既不能完全地接纳他人,也无法坦荡地接纳自己,更不愿意被上帝所接纳。我们似乎从来就没有完全地接纳一个人,也未曾被任何一个人所完全接纳。不必怨命运如此残酷,人生就是如此。我们不必对人苛刻,也不必对自己苛刻,那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公平。但在人的绝望处有耶稣。他愿意以无条件的爱来接纳你我,我们所需要说的只是一句话:耶稣,我愿意作你的朋友。 我的好朋友啊,有一句话,我不说你也会知道,我愿你是我永远的朋友。但还有一句话,要是我不说了,我就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了:我愿你我永远作耶稣的朋友,这样你就是我永远的朋友了。 1998年10月初稿 2002年年底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