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气与大力士

我亲爱的嘉兰：

在一般剧里常见的主题是——“爸爸是强壮的保护者，妈妈则是依附的藤蔓”，可是在现实生活里却如一首歌说：“未必如此！”

你该晓得，在你丈夫心里面某处躲着一个小男孩。这个也许你无法追寻，但也说不定可以查得出来。

一天，一个作父亲的打电话来给我，语气激昂狂乱。他气急败坏地要求我见一见他那“愈来愈不像样”的儿子。他们“立刻”需要人来帮忙，似乎一分钟也等不得了。“小弟无论在学校或在家里，所到之处都弄得天翻地覆！”（这是那位父亲的话。）于是我和他约好时间见面。原来这个“小弟”已是14岁的大孩子，身材高大，他冲撞地坐了下来。我想他是牧师室里所见过最高大的14岁孩子了。

那位父亲给我们介绍彼此认识，他却毫无表情！接着，父亲气冲冲地吩咐孩子：“快把你的问题告诉这个人！”孩子还是没有反应。

这样的独脚戏一句又一句地唱下去。突然灵机一动，我立即发现：除非先解决了这位父亲，否则永远无法查出这只壮犊到底是聋是哑。

于是我用最严肃的声音对这父亲说：“请你到图书馆去休息一会儿，我想单独跟你儿子谈话。”

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说得准确一点，应该说只剩下我一个人！

小弟虽然可以自由开口向“这个人”倾吐他的隐情，但他却仍闷声不响。

不知不觉地，我开始抚弄表链上的金色小足球。每逢我思考对策的时候，就会不自觉这样做。

突如其来地，话匣子倏然竟开了。他说的自豪感让我一下子无法完全听得明白，不过经过一番含混不清的嘟哝之后，他终于清楚地表达出来了：“我最恨足球，我永远也不会喜欢足球的！请你不要再抚弄那个令人讨厌的足球好不好？”

我把以后好几个月不断的追探过程缩短，让我们一起来看目的地最后查出来的罪魁是谁。

你猜得一点也不错！真正的祸首是那位逼人太甚的父亲。

当我把目标转向对准那个“大人”之后，他终于承认自己在中学时代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足球员。（请不要责难教练们，因为优秀的球队总是要求每个队员都必须听命列队，静侯开球讯号。）他因此心中常以自己的失败为耻。他就像不知放过多少次的老唱片般叙诉着：“他才三岁大，我就开始着手训练他做运动员。你知道的，大多数体育明星都是这样开始。可是他整天却只晓得坐在家里吃，从来不积极去学习。再说，你也一定同意他的确需要运动一下。因为运动对少年人大有好处，不是吗？我跟那教练谈过，他说我这个儿子必定能够出人头地，只要他肯下一点工夫。他可以拿到政府的奖学金，将来进了职业足球队，收入也会很可观的。你必须记得这些问题……”

就在这番话时，这位父亲自己亲口道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不是吗？小弟一点也不肯下工夫，他根本就不感兴趣！

不过，这故事的结尾也有它令人欣慰的一面。小弟倒是对一件事颇感兴趣，你会觉得很好奇，因他这个礼拜五晚上将担任极重要的角色。不是足球，而是学校高级戏剧组的台柱。那是他的心愿——演戏！

至于那罪首又怎样呢？经过好几个心理医生的转导和花了颇为可观的医疗费之后，这位父亲似乎渐渐明白一个事实：终日高谈阔论、口不择言的代价实在不轻！

他始终未能完全正常，医生曾警告说他也许无法完全好过来。不过至少他现在所唱的调子是小弟可以承受得住的。如今，做父亲的在街上宣传的是“听说好莱坞的星探这个礼拜五要来这里。呀，你可知道他们来做什么？来看我的小弟呀！你是知道的，他们对演员一向很肯出钱”等等。

最近我见他们父子俩常并肩一起做礼拜，心中感到很高兴，这实在是他最佳的心理治疗。多少年来，他根本无法和大家一同做礼拜。他可以唱诗、读祷文等等，但是谈到讲道，最不成样子的讲道至少也要20分钟——唔，那就烦了！你明白了吧！

小弟对将来有他自己的一套计划，但父亲却不放过他。其实闹事的并不是那个14岁的大孩子，到底是谁就不用说了。

要栽培一个人有各种途径，可引起争辩也有不少方法，但若要闹个天翻地覆却有个万无一失的妙招——强逼你的亲人一定要跟着你走！

同样地，韦诚有时也可能又会回到童年时代，重享孩子的生活，扮演孩子的角色。

这举动多属下意识的行为，也许他自己并不晓得。因有许多孩子的事情他还未尽尝，便被迫不得不放弃了。（我最近正阅读一位著名心理学家的著作，他说世上每个人都常会有竭力想重回到母腹里去的念头，想重温在其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有些道理高深莫测，但就我所明白的部分，我却觉得很合理。我想它对你也会具有启迪作用，因为你必须让你的丈夫不时把头埋在你怀中，享受母爱的慰抚。

好了，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大力士方面了。我一直未有机会跟小弟父亲的主治医生谈谈，问问他的妻子对男性自我及如何调节缓和它究竟懂多少。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怪她，因为就算用尽各种办法也可能无济于事。但如果你能提醒自己，你的小男孩有时就会昂首登台，以壮士勇夫的姿态出现，你便能大有所成。这时他会指望你因看见他胸前的浓毛而大为倾倒，又喜欢你看见他臂上的二头肌、三头肌而昏倒，以示景仰之情。

你几时察觉到他准备上演这一幕了，就要快快搬个木箱好放在他脚前，自己坐下来，晶莹的眼眸中闪着光彩，表现出一副“我若没有你保护，就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态。每逢这场面出现时你就该感谢上帝，并要鼓励他多多发挥这种泰山护美的精神。

我在开头时说过，这类内容正是时下一般喜剧的剧情，但在现实生活的爱情舞台上，聪明的妻子与那娶得贤妻的幸运儿之间若偶尔能添上一点儿这样的演出花絮，也是大有裨益的。

契诃夫（Chekhov；俄国剧作家及小说家）曾警告他的读者们，读他的剧本必须先清楚明白他的旨趣，否则只会愈读愈生气。他说，身为一个剧作家，他的责任只是把问题陈列出来，而答案则要观众自己去寻找。

在我给你的信里，很遗憾也有好些问题必须像契诃夫那样就此完结。

这里就是其中之一。我可以告诉你男人是怎样的，有什么秘诀要学习。然而我却不是女人，所以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而已。

既然已走到了不通的巷底，就让我用一句祝福的话来作结束吧！我们可以称它为“男人之福”：

“得贤妻恋慕其男子气概，又不时像慈母般慰抚他的，这人有福了。”

愿你在恋慕中加上一点点母性！

爱你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