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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世界之夜将达夜半

诗化哲学 by 刘小枫

在这贫乏的时代做一个诗人意

味着:在吟咏中去摸索隐去的神的

踪迹。正因为如全此,诗人能在世

界黑夜的时代里道出神圣。……哪

里有贫乏,哪里就有诗性。

海德格尔:《林中路》

海德格尔与其他浪漫哲人一样,深深体会到现代技术的发展对人的生存世界的危害。他的哲理思考的一条重要的入手处,就是对机器技术社会化造成的人心惶惶的批判的反思。但他对现代技术的考察,比他前后的任何浪漫哲人都要深入得多,这是因为,他把技术科学的勃兴与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迷误联系起来了。

海德格尔指出,科学是现时代的根本现象之一,它的必然结果就是蔓延机器技术的统治。机器技术并不仅仅是现代数学化的自然科学在实践上的运用,它本身就体现了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本质,因而它才要求数学化的自然科学的支持。

如今的西方哲人大都认为,人类的文明经历了三个大的发展阶段,一是神话般的信仰阶段,以后是哲学反思的阶段,再就是科学实证的阶段。对我们如今所处的这一科学实证的阶段,哲人们有不同的态度和看法。就浪漫哲学来说,当然是一致表示不满,其根本的理由就是人的价值态度的丧失,内心性的衰萎。但海德格尔则走得更远。在他看来,科学技术使人的生活世界中的文学艺术、文化成就都面临着危险。

海德格尔是这样想的:科学技术绝不只是一种历史的社会的现象,它首先是一种世界观,即,把人抽象出来作为一个能思维的主体,而把世界理解成这个思维主体的认识对象,理解为与人相对立的对象性实在。在德文中,“对象”一词本身就包含着“对立”(Gegen-stand)的意味。这种对象性的世界观使人们把自己的生活世界变成了意欲探究、利用、占有的图景。因此,现时代是一个世界图景的时代。

对象性世界观把主体人与生活世界分离开以后,所有属于人与世界的统一体的东西,都成了研究、计算的对象。最突出的就是,艺术成了美学的考察的对象,诗成了技术分析的对象,什么主题、层次、结构,什么表达、再现、技巧,所有的研究都变成了实质上是计算的认识。“认识作为研究将存在者趋入计算,即计算说明存在者如何在多大程度上使表象活动成为可实用的。如果认识或者能预先计算出这一存在者将来的行程,或者把这一存在者作为过去的东西在事后计算出来,那么,研究就支配了存在者。自然在预先计算中提出,而历史则可以说是在历史学的事后计算中提出”。⑴

在海德格尔看来,更为严重的是,基督教也把它的教义转换成了一种世界观(基督教的世界观),于是把自己置入了现时代。结果,整个世界出现了非神化现象,尽管宗教信仰仍然在生活中留存,但其实质已经变了。诸神早就逃走了,用他的话说,就是诸神从人那里扭转过身,倘佯远去甚久矣。剩下的空虚便只有由神话的历史研究和心理研究来填充。

诸神的逃离,就意味着黑夜降临了。自从“三位一体”的赫拉克勒斯、狄奥尼苏斯和基督离开了世界,世界历史的黄昏就沉入黑夜,并且蔓延着它的黑暗。再也没有一个上帝还能把人和物聚集在一起,统摄在一起,在其中安置世界历史和人的寄居之所。神性的光芒从世界历史中消失,人生在世的留居丧失了根基。

那么,为什么说,世界之夜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历史之后,在现时代又趋近午夜了呢?这是指历史中的人越来越认识不到自己,认识不到属人的天命,一味意欲去认识、利用实在的对象了。“世界之夜的贫困时代已够漫长。既已漫长必会达至夜半。夜到夜半也就是最大的时代贫困。于是,这贫乏的时代甚至连自己的贫困也体会不到。贫困者的贫困自身陷入黑暗,其无能为力就是时代最糟的贫乏。贫乏完全沉入了冥暗,因为,贫乏只是一个劲地渴求把自己掩盖起来”。⑵世界之夜现在正趋近午夜,这是现时代人的不可逃脱的命运。可悲的是,尽管有无尽的痛苦、难言的苦恼,莫名的烦忧,有不断增长着的骚动不安、不断加剧的混乱,人们却竟然还悠然自得地去追逐、占有、利用物质世界。“世界的状况已变得愈来愈激发思,我们仍然无动于衷。真的,世界的进程已明显要求人们应当毫不迟疑地行动起来,不要在协商谈判和国际会议上空话连篇,不要再囿于提出什么应当做,以及怎样才得以实行之类的苍白的观念范围之内。因为这样做仍然没有行动起来,更谈不上思”。⑶

由于思维变成了主体的单纯思辨认识能力,它是指向外部的对象世界的,它不返回自身,因而,尽管这个世界充斥着学术会议、学术论文,充斥着高谈阔论、理论设想,却是一点没有认识到主体自身正沉于冥暗之中。只有真正的诗人才清楚地认识了时代的贫乏,认识到终有一死的人们如今竟然没有意识到他是终有一死的。“终有一死的人还没有在自身中把握住自己的本质。死成了一个谜,痛苦的神秘仍蒙着一层幕帷。人们还没有学会爱。但终有一死的人存在着”。⑷

一九六九年九月,西德第二电视网为庆祝海德格尔八十岁生日,举办了一次电视座谈。他本人出席,并回答一些哲学教授的问题。其中有人问道,为什么他如此强烈地反对科学技术,他回答说,他从未反对过技术,甚至也从未消极地对待科学。他只是对了解技术的本质有兴趣。技术的本质隐藏在一种更深得多的秘密第一次出现的事件里。

由于技术的出现,世界图景被重新设定,于是,甚至连人的最深的痛苦也成为了地理学的一部分。如今,人们拚命把手伸向宇宙空间,去征服世界,实际上不过是在逃避无家可归的困境。因此,这个时代的历史进程处在一种假象之中,好像获得了人性解放的人真能把世界秩序置于他的力量和控制之下。但这是虚假的,不过是“无家可归”的人的逃遁而已。

海德格尔进一步深究的是,技术出现的根源是什么?把世界设定为测量、计算、研究的图景的世界观是什么?他的结论是,欧洲的形而上学哲学传统的迷误就是技术统治世界的最终根源。所谓形而上学的迷误就是,把存在当作一种认识对象、当作一个存在物来思考,误以为思维主体所认识、分析、把握的就是存在本身。但实际上,存在早已在这种主体——客体的对列图式中被彻底遗忘了。这种认识主体(思维)——认识客体(被认识的对象)的对列图式后来就在客观方面引起现代技术和科学的出现,在主观方面引起了唯心主义的出现。

形而上学的迷误在柏拉图那里就已经有了基本倾向,但只是在近代哲学中才得到充分的发展。海德格尔强调指出,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着名箴言就充分奠定了主体与客体对立的根据,人与世界的原初同一被彻底破坏了。哲学拚命要在人身上去找到一个孤立的思维主体,与世界隔绝,这导致把具有确切性和稳妥性的理智变成本体论的实在,而作为客体环绕着他的“诸存在物”,就成了测量、计算、利用的对象。在海德格尔看来,康德的错误并不在于他把世界的基础看成非理性的、人的认识无法企达的物自体,而是在于他把思辨理性看作是合理的东西,尽管他把它限制在纯粹理性的范国内。他说:“康德是在何种程度上通过先验的提问来保证近代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化的呢?真成了精确性,于是存在者的存在者性变成了意识和智知的感知和思维,智知和认识进入了前景”。⑸

这种形而上学的迷误虽开始于古希腊哲学巨头,却是在黑格尔那里才开始完成。但在黑格尔也仅只是完成的开始而已,仍不是完成本身。因为,作为生命的意志无条件地进入自身的可能性尚未完成。意志尚未作为意志的意志在从它那儿展开的现实性中露面,因此,具有精神的绝对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在黑格尔那里还没有完成。真正的完成者是尼采。欧洲历史的每一时代都建基于当时的形而上学,尼采的权力意志则预示了新时代的形而上学。之所以说尼采完成了形而上学,是因为,存在者的很久以来蕴藏的本质势力无限制地发展成为它们在全局里所要求的东西,权力意志就成了这种全局中的存在者。因此,他着重提出:“我们只要学会懂得一件事,那就是:存在通过它自己作为求权力意志而成其本质,因而要求着思维:在这个成其本质的意义上把自己作为评价标准来完成,即绝对地运用诸条件来计算,为达到诸条件而计算,从诸条件出发来计算,这就是说,在评价中思维”。⑹

海德格尔的思路在此还是比较明晰的。形而上学的思路一开始就把存在当作存在者,进而又把思维主体(一种存在者)推演为本体论的存在,但它肯定不能就此罢了,必得扩展自身,于是就发展到以权力意志来作为本体论的存在。单纯的思维主体或意志成了第一位的和本真的实在,成了所有具有各种各样存在方式和真理的存在者植基于其上的那个存在者,成了存在者之为存在者的关节点。于是,人通过变为主体而使得人自己的本质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向。它不但把世界中所有的东西都作为对峙的东西带到面前,把世界作为一个整体的对象置于自己面前,同时又把自己放置在世界对面。人用一个世界来堵住自己,又为了自己去建造自然。意欲的意愿成为现代人的本质。根据人的命令蓄意制造世界,成为无条件的贯彻意图的无条件的定向,就是技术的隐而不露的本质浮现出来的过程。现代科学和极权国家都是这一技术本质的必然后果。

更有甚者,技术不仅成了掌管日常思想的手段和形式,不仅有生命的东西在训练和利用中被技术地对象化,而且生命的本质也被迫把自身交付给技术制造去处理。生命的本质被形而上学地处理为活动的生物,制造对象的动物。然而,这只不过是形而上学的人性。“劳动的动物不过是放任他的产品的狂妄,结果,劳动的动物自己把自己撕碎,自己把自己无化为无的无”。⑺打上形而上学烙印的人的观念方式处处只能找到形而上学构成的世界。

海德格尔因此把整个西方唯理主义传统哲学一笔勾销了。他大有要重新改建形而上学的架式,因为,西方形而上学一再追问存在,却不但遗忘了存在,而且造成了技术的统治,带来了世界之夜的趋于午夜。形而上学的思维已彻底败坏了,它已不可能把握到存在,要寻到存在之路,只有诗。这也就是他后或花很大精力转向诗,解释诗的原因之所在。

⑴海德格尔:《世界图景的时代》,见斯波诺斯编:《海格格尔与文学问题》,1981年英文版,第8页。

⑵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林中路》,第249页。

⑶海德格尔:《什么召唤思》,1954年德文版,第7页。

⑷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林中路》,第253页。

⑸海德格尔:《克服形而上学》,见《讲演与论文集》,1959年德文版,第75页。

⑹海德格尔:《尼采》第二卷,1976年德文版,第240页。

⑺海德格尔:《克服形而上学》,见《讲演与论文集》,第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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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贫乏的时代做一个诗人意 味着:在吟咏中去摸索隐去的神的 踪迹。正因为如全此,诗人能在世 界黑夜的时代里道出神圣。……哪 里有贫乏,哪里就有诗性。 海德格尔:《林中路》 海德格尔与其他浪漫哲人一样,深深体会到现代技术的发展对人的生存世界的危害。他的哲理思考的一条重要的入手处,就是对机器技术社会化造成的人心惶惶的批判的反思。但他对现代技术的考察,比他前后的任何浪漫哲人都要深入得多,这是因为,他把技术科学的勃兴与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迷误联系起来了。 海德格尔指出,科学是现时代的根本现象之一,它的必然结果就是蔓延机器技术的统治。机器技术并不仅仅是现代数学化的自然科学在实践上的运用,它本身就体现了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本质,因而它才要求数学化的自然科学的支持。 如今的西方哲人大都认为,人类的文明经历了三个大的发展阶段,一是神话般的信仰阶段,以后是哲学反思的阶段,再就是科学实证的阶段。对我们如今所处的这一科学实证的阶段,哲人们有不同的态度和看法。就浪漫哲学来说,当然是一致表示不满,其根本的理由就是人的价值态度的丧失,内心性的衰萎。但海德格尔则走得更远。
在他看来,科学技术使人的生活世界中的文学艺术、文化成就都面临着危险。 海德格尔是这样想的:科学技术绝不只是一种历史的社会的现象,它首先是一种世界观,即,把人抽象出来作为一个能思维的主体,而把世界理解成这个思维主体的认识对象,理解为与人相对立的对象性实在。在德文中,“对象”一词本身就包含着“对立”(Gegen-stand)的意味。这种对象性的世界观使人们把自己的生活世界变成了意欲探究、利用、占有的图景。因此,现时代是一个世界图景的时代。 对象性世界观把主体人与生活世界分离开以后,所有属于人与世界的统一体的东西,都成了研究、计算的对象。最突出的就是,艺术成了美学的考察的对象,诗成了技术分析的对象,什么主题、层次、结构,什么表达、再现、技巧,所有的研究都变成了实质上是计算的认识。“认识作为研究将存在者趋入计算,即计算说明存在者如何在多大程度上使表象活动成为可实用的。如果认识或者能预先计算出这一存在者将来的行程,或者把这一存在者作为过去的东西在事后计算出来,那么,研究就支配了存在者。自然在预先计算中提出,而历史则可以说是在历史学的事后计算中提出”。⑴ 在海德格尔看来,更为严重
的是,基督教也把它的教义转换成了一种世界观(基督教的世界观),于是把自己置入了现时代。结果,整个世界出现了非神化现象,尽管宗教信仰仍然在生活中留存,但其实质已经变了。诸神早就逃走了,用他的话说,就是诸神从人那里扭转过身,倘佯远去甚久矣。剩下的空虚便只有由神话的历史研究和心理研究来填充。 诸神的逃离,就意味着黑夜降临了。自从“三位一体”的赫拉克勒斯、狄奥尼苏斯和基督离开了世界,世界历史的黄昏就沉入黑夜,并且蔓延着它的黑暗。再也没有一个上帝还能把人和物聚集在一起,统摄在一起,在其中安置世界历史和人的寄居之所。神性的光芒从世界历史中消失,人生在世的留居丧失了根基。 那么,为什么说,世界之夜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历史之后,在现时代又趋近午夜了呢?这是指历史中的人越来越认识不到自己,认识不到属人的天命,一味意欲去认识、利用实在的对象了。“世界之夜的贫困时代已够漫长。既已漫长必会达至夜半。夜到夜半也就是最大的时代贫困。于是,这贫乏的时代甚至连自己的贫困也体会不到。贫困者的贫困自身陷入黑暗,其无能为力就是时代最糟的贫乏。贫乏完全沉入了冥暗,因为,贫乏只是一个劲地渴求把自己掩盖起来”。⑵世界之
夜现在正趋近午夜,这是现时代人的不可逃脱的命运。可悲的是,尽管有无尽的痛苦、难言的苦恼,莫名的烦忧,有不断增长着的骚动不安、不断加剧的混乱,人们却竟然还悠然自得地去追逐、占有、利用物质世界。“世界的状况已变得愈来愈激发思,我们仍然无动于衷。真的,世界的进程已明显要求人们应当毫不迟疑地行动起来,不要在协商谈判和国际会议上空话连篇,不要再囿于提出什么应当做,以及怎样才得以实行之类的苍白的观念范围之内。因为这样做仍然没有行动起来,更谈不上思”。⑶ 由于思维变成了主体的单纯思辨认识能力,它是指向外部的对象世界的,它不返回自身,因而,尽管这个世界充斥着学术会议、学术论文,充斥着高谈阔论、理论设想,却是一点没有认识到主体自身正沉于冥暗之中。只有真正的诗人才清楚地认识了时代的贫乏,认识到终有一死的人们如今竟然没有意识到他是终有一死的。“终有一死的人还没有在自身中把握住自己的本质。死成了一个谜,痛苦的神秘仍蒙着一层幕帷。人们还没有学会爱。但终有一死的人存在着”。⑷ 一九六九年九月,西德第二电视网为庆祝海德格尔八十岁生日,举办了一次电视座谈。他本人出席,并回答一些哲学教授的问题。其中有人问道
,为什么他如此强烈地反对科学技术,他回答说,他从未反对过技术,甚至也从未消极地对待科学。他只是对了解技术的本质有兴趣。技术的本质隐藏在一种更深得多的秘密第一次出现的事件里。 由于技术的出现,世界图景被重新设定,于是,甚至连人的最深的痛苦也成为了地理学的一部分。如今,人们拚命把手伸向宇宙空间,去征服世界,实际上不过是在逃避无家可归的困境。因此,这个时代的历史进程处在一种假象之中,好像获得了人性解放的人真能把世界秩序置于他的力量和控制之下。但这是虚假的,不过是“无家可归”的人的逃遁而已。 海德格尔进一步深究的是,技术出现的根源是什么?把世界设定为测量、计算、研究的图景的世界观是什么?他的结论是,欧洲的形而上学哲学传统的迷误就是技术统治世界的最终根源。所谓形而上学的迷误就是,把存在当作一种认识对象、当作一个存在物来思考,误以为思维主体所认识、分析、把握的就是存在本身。但实际上,存在早已在这种主体——客体的对列图式中被彻底遗忘了。这种认识主体(思维)——认识客体(被认识的对象)的对列图式后来就在客观方面引起现代技术和科学的出现,在主观方面引起了唯心主义的出现。 形而上学的迷误
在柏拉图那里就已经有了基本倾向,但只是在近代哲学中才得到充分的发展。海德格尔强调指出,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着名箴言就充分奠定了主体与客体对立的根据,人与世界的原初同一被彻底破坏了。哲学拚命要在人身上去找到一个孤立的思维主体,与世界隔绝,这导致把具有确切性和稳妥性的理智变成本体论的实在,而作为客体环绕着他的“诸存在物”,就成了测量、计算、利用的对象。在海德格尔看来,康德的错误并不在于他把世界的基础看成非理性的、人的认识无法企达的物自体,而是在于他把思辨理性看作是合理的东西,尽管他把它限制在纯粹理性的范国内。他说:“康德是在何种程度上通过先验的提问来保证近代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化的呢?真成了精确性,于是存在者的存在者性变成了意识和智知的感知和思维,智知和认识进入了前景”。⑸ 这种形而上学的迷误虽开始于古希腊哲学巨头,却是在黑格尔那里才开始完成。但在黑格尔也仅只是完成的开始而已,仍不是完成本身。因为,作为生命的意志无条件地进入自身的可能性尚未完成。意志尚未作为意志的意志在从它那儿展开的现实性中露面,因此,具有精神的绝对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在黑格尔那里还没有完成。真正的完成者是尼采。欧洲
历史的每一时代都建基于当时的形而上学,尼采的权力意志则预示了新时代的形而上学。之所以说尼采完成了形而上学,是因为,存在者的很久以来蕴藏的本质势力无限制地发展成为它们在全局里所要求的东西,权力意志就成了这种全局中的存在者。因此,他着重提出:“我们只要学会懂得一件事,那就是:存在通过它自己作为求权力意志而成其本质,因而要求着思维:在这个成其本质的意义上把自己作为评价标准来完成,即绝对地运用诸条件来计算,为达到诸条件而计算,从诸条件出发来计算,这就是说,在评价中思维”。⑹ 海德格尔的思路在此还是比较明晰的。形而上学的思路一开始就把存在当作存在者,进而又把思维主体(一种存在者)推演为本体论的存在,但它肯定不能就此罢了,必得扩展自身,于是就发展到以权力意志来作为本体论的存在。单纯的思维主体或意志成了第一位的和本真的实在,成了所有具有各种各样存在方式和真理的存在者植基于其上的那个存在者,成了存在者之为存在者的关节点。于是,人通过变为主体而使得人自己的本质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向。它不但把世界中所有的东西都作为对峙的东西带到面前,把世界作为一个整体的对象置于自己面前,同时又把自己放置在世界对面。人用
一个世界来堵住自己,又为了自己去建造自然。意欲的意愿成为现代人的本质。根据人的命令蓄意制造世界,成为无条件的贯彻意图的无条件的定向,就是技术的隐而不露的本质浮现出来的过程。现代科学和极权国家都是这一技术本质的必然后果。 更有甚者,技术不仅成了掌管日常思想的手段和形式,不仅有生命的东西在训练和利用中被技术地对象化,而且生命的本质也被迫把自身交付给技术制造去处理。生命的本质被形而上学地处理为活动的生物,制造对象的动物。然而,这只不过是形而上学的人性。“劳动的动物不过是放任他的产品的狂妄,结果,劳动的动物自己把自己撕碎,自己把自己无化为无的无”。⑺打上形而上学烙印的人的观念方式处处只能找到形而上学构成的世界。 海德格尔因此把整个西方唯理主义传统哲学一笔勾销了。他大有要重新改建形而上学的架式,因为,西方形而上学一再追问存在,却不但遗忘了存在,而且造成了技术的统治,带来了世界之夜的趋于午夜。形而上学的思维已彻底败坏了,它已不可能把握到存在,要寻到存在之路,只有诗。这也就是他后或花很大精力转向诗,解释诗的原因之所在。 ⑴海德格尔:《世界图景的时代》,见斯波诺斯编:《海格格尔与文学
问题》,1981年英文版,第8页。 ⑵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林中路》,第249页。 ⑶海德格尔:《什么召唤思》,1954年德文版,第7页。 ⑷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林中路》,第253页。 ⑸海德格尔:《克服形而上学》,见《讲演与论文集》,1959年德文版,第75页。 ⑹海德格尔:《尼采》第二卷,1976年德文版,第240页。 ⑺海德格尔:《克服形而上学》,见《讲演与论文集》,第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