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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五)

归宿 by 沐雪冰蕊

(五)

紫瑞说完这些她后悔了。她们俩的举动,惹得病房的病友和家属唏嘘地轻泣着、叹息着。

16床的赵根梅,肺癌晚期。只有19岁的她,对生命是那么地渴望,她说,谁要是可以给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她要做世界一流的医生,发明一种不死的药,她要找一个爱她的人,她要去世界各地给穷人治病。

11床5岁的楠楠,她得的是淋巴癌。一双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灵动的光。她天真地跟紫瑞说:阿姨,我不想死,如果死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最可怜的是12床的那位大妈。她患的是白血病,这已经是第四次住院了,血色素已经降低到再不可以低了。她已经不可以接受任何一种注射了,血小板的减少,会使她出血不断。她怕自己睡着了再醒不来,不论是白天,或者晚上,她都使自己不停的处于运动状态下。实在困了迷糊一小会儿,告诉我们,等会儿一定要把她叫醒。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从那,她再也没有醒来。

9床的燕子,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丽。正是如花的年龄,她得的也是白血病。长期的放射性治疗,使她一头漂亮的乌发,留在头皮上的,几乎是可以数得过来的一些短茬。她的男朋友每天来看她,他从下午下班来到晚上走,更多的时候,他们依偎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让看的人更心酸。紫瑞出院一年后,燕子走了。在追悼会上,燕子的男友哭着给紫瑞说:“姐姐,三年了,我已经陪她去了好多大地方治疗过,还是没救活她”。

就是这些生命,在她们最后的日子里,相互依存,相互鼓励。她们带着她们的梦,带着她们对生命的渴望和遗憾,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一起住在病房里的八条生命,到现在就剩紫瑞了。

有谁能说得清楚生命中的经历,不是必然呢?

那天,窗外的雪依然下着,按例每天早晨查房的医生,站在紫瑞的床边对她说:“15床,你的病比较严重,我们想给你施行手术治疗,你让你的家属来医办室找我。”

紫瑞犹豫了一会儿,和医生商量着说:“医生,我想保守治疗,可以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跟紫瑞说:“不过,我的建议最好是手术治疗”。

紫瑞去和谁商量?她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形。保守治疗的药物,吃了两天后,药物反映太严重,医生给她开了放射治疗单,她拿着钼钯拍片去了放射科。

住进医院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她还没有踏出过这住院部的大门。

放射科在住院大楼外面的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门前是冬青树,空旷的四周有几棵柳树,树上的叶子早落光了,枝杈上有一些雪,树干上的褶皱,像是老人的脸,裂开着。

紫瑞沿着那条通往放射科的小路,踩得地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吱的声响。

进了放射科,她把片子交给一个年轻医生,然后坐在靠窗的一张长椅上。那医生看完片子,站起身来对紫瑞说:“去把病人带来,她患的是乳腺癌,已经开始扩散,得抓紧治疗”。

紫瑞看着医生,慢慢站起身:”我就是病人”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医生有些窘迫地对紫瑞解释着。

紫瑞微微地笑了笑,对他说:“没什么的”。

紫瑞平静的神态,消除了医生一些尴尬。他看紫瑞这么年轻,就对她很认真地说:“你还很年轻,最好是采取手术治疗,放射治疗对于你的病情来说,已经不会有很好的效果。”说着,就把片子递给了紫瑞,意思要她离开。

紫瑞那年不到28岁。

癌,已经扩散,意味着什么?

紫瑞从拿到钼钯检验报告单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想到过自己会死。似乎这病与自己无关,只是当疼痛发作时,她意识到是自己在痛。就是刚才听到这些话,她还是没有紧张的感觉。

她从放射科出来,把散落下来的长发,用手向后拢了拢。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从阴沉的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在雪上,直刺人的眼睛。看到这么好的阳光,紫瑞没回病房,她直径走出医院,想去外面走走。

“哦,对不起!”她和一个迎面急走过来的人差点撞上,那人对她说着。

“是你,你要去哪里?”迎面过来的正是她的主治医生,他接着说:“正要找你,明天上午给你做手术。回病房去,外面太冷”。说完,曹主任就走开了。

怎么回事?紫瑞心里在问。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自麻药从第6颈椎进入身体到现在,紫瑞一直很清醒,她看见医生、护士忙乱着。坐在床头边测量血压的护士,不一会儿问她一下,“好着么?”

她看见主刀的曹主任,在他助手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接着主任对紫瑞说:“现在,你的胸部包括肋骨上的肌肉已经全部被刮掉,为了做的彻底,我们准备给你把腋下淋巴管结扎,但是,再不可以给你加大麻药的剂量了,因为你的麻药是从颈椎给的,否则,你的大脑会受影响。可能会痛,你得忍住。”

紫瑞轻声回答说:“好的,我会的”。

紫瑞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她把眼睛闭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往出呼气,又深深地吸气,又慢慢地呼气。

直到手术全部做完,曹主任喊着紫瑞的名字,告诉她:“好了,做完了。很痛吗?”

紫瑞说:“我没有感觉到痛”。

“哦?”曹主任似乎不相信,又问“没痛,真的?”紫瑞点点头。曹主任的脸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眼睛盯着紫瑞,然后,似乎不理解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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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紫瑞说完这些她后悔了。她们俩的举动,惹得病房的病友和家属唏嘘地轻泣着、叹息着。 16床的赵根梅,肺癌晚期。只有19岁的她,对生命是那么地渴望,她说,谁要是可以给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她要做世界一流的医生,发明一种不死的药,她要找一个爱她的人,她要去世界各地给穷人治病。 11床5岁的楠楠,她得的是淋巴癌。一双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灵动的光。她天真地跟紫瑞说:阿姨,我不想死,如果死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最可怜的是12床的那位大妈。她患的是白血病,这已经是第四次住院了,血色素已经降低到再不可以低了。她已经不可以接受任何一种注射了,血小板的减少,会使她出血不断。她怕自己睡着了再醒不来,不论是白天,或者晚上,她都使自己不停的处于运动状态下。实在困了迷糊一小会儿,告诉我们,等会儿一定要把她叫醒。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从那,她再也没有醒来。 9床的燕子,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丽。正是如花的年龄,她得的也是白血病。长期的放射性治疗,使她一头漂亮的乌发,留在头皮上的,几乎是可以数得过来的一些短茬。她的男朋友每天来看她,他从下午下班来到晚上走,更多的时候,他们依偎在一起
,一句话也不说,让看的人更心酸。紫瑞出院一年后,燕子走了。在追悼会上,燕子的男友哭着给紫瑞说:“姐姐,三年了,我已经陪她去了好多大地方治疗过,还是没救活她”。 就是这些生命,在她们最后的日子里,相互依存,相互鼓励。她们带着她们的梦,带着她们对生命的渴望和遗憾,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一起住在病房里的八条生命,到现在就剩紫瑞了。 有谁能说得清楚生命中的经历,不是必然呢? 那天,窗外的雪依然下着,按例每天早晨查房的医生,站在紫瑞的床边对她说:“15床,你的病比较严重,我们想给你施行手术治疗,你让你的家属来医办室找我。” 紫瑞犹豫了一会儿,和医生商量着说:“医生,我想保守治疗,可以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跟紫瑞说:“不过,我的建议最好是手术治疗”。 紫瑞去和谁商量?她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形。保守治疗的药物,吃了两天后,药物反映太严重,医生给她开了放射治疗单,她拿着钼钯拍片去了放射科。 住进医院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她还没有踏出过这住院部的大门。 放射科在住院大楼外面的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门前是冬青树,空旷的四周有几棵柳树,树上的叶子早落光了,枝杈上有
一些雪,树干上的褶皱,像是老人的脸,裂开着。 紫瑞沿着那条通往放射科的小路,踩得地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吱的声响。 进了放射科,她把片子交给一个年轻医生,然后坐在靠窗的一张长椅上。那医生看完片子,站起身来对紫瑞说:“去把病人带来,她患的是乳腺癌,已经开始扩散,得抓紧治疗”。 紫瑞看着医生,慢慢站起身:”我就是病人”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医生有些窘迫地对紫瑞解释着。 紫瑞微微地笑了笑,对他说:“没什么的”。 紫瑞平静的神态,消除了医生一些尴尬。他看紫瑞这么年轻,就对她很认真地说:“你还很年轻,最好是采取手术治疗,放射治疗对于你的病情来说,已经不会有很好的效果。”说着,就把片子递给了紫瑞,意思要她离开。 紫瑞那年不到28岁。 癌,已经扩散,意味着什么? 紫瑞从拿到钼钯检验报告单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想到过自己会死。似乎这病与自己无关,只是当疼痛发作时,她意识到是自己在痛。就是刚才听到这些话,她还是没有紧张的感觉。 她从放射科出来,把散落下来的长发,用手向后拢了拢。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从阴沉的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在雪上,直刺人的眼睛。看到这么好的阳光,紫瑞没回病房
,她直径走出医院,想去外面走走。 “哦,对不起!”她和一个迎面急走过来的人差点撞上,那人对她说着。 “是你,你要去哪里?”迎面过来的正是她的主治医生,他接着说:“正要找你,明天上午给你做手术。回病房去,外面太冷”。说完,曹主任就走开了。 怎么回事?紫瑞心里在问。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自麻药从第6颈椎进入身体到现在,紫瑞一直很清醒,她看见医生、护士忙乱着。坐在床头边测量血压的护士,不一会儿问她一下,“好着么?” 她看见主刀的曹主任,在他助手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接着主任对紫瑞说:“现在,你的胸部包括肋骨上的肌肉已经全部被刮掉,为了做的彻底,我们准备给你把腋下淋巴管结扎,但是,再不可以给你加大麻药的剂量了,因为你的麻药是从颈椎给的,否则,你的大脑会受影响。可能会痛,你得忍住。” 紫瑞轻声回答说:“好的,我会的”。 紫瑞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她把眼睛闭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往出呼气,又深深地吸气,又慢慢地呼气。 直到手术全部做完,曹主任喊着紫瑞的名字,告诉她:“好了,做完了。很痛吗?” 紫瑞说:“我没有感觉到痛”。 “哦?”曹主任似乎不相信,又问“没痛,真的
?”紫瑞点点头。曹主任的脸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眼睛盯着紫瑞,然后,似乎不理解地,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