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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希望之营

出死入生 by 吴先生

五、希望之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菲律宾人与华侨感情的融洽,在抗日时期最为明显,彼此携手合作,并肩作战,而对共同敌人。在他们中间固然也有附敌分子,只属少数。华菲两民族同样注重家庭传统、忠于友谊。从我们本身的遭遇来说,菲律宾朋友看我们夫妇和全家,如同兄弟妹妹,毫无隔阂芥蒂。

我们夜半走到乌史武夷山。亚瑾洛上尉获得那位青年少尉和利百加的帮助,已把公路边接连小木屋的茅舍拆开,搬入山中。亚瑾洛一家住这茅舍,称为“第一营”。

亚瑾洛上尉态度恳切,席地与我们倾谈。“吴先生,我晓得你的为人与立场。我们彼此思想一致,必须坚决为自由奋斗到底。”上尉先开口,真诚地一直说下去:“我和你一样,有中国人血统。你要把对我的疑虑都放开。相信我的话,大家共同奋斗,活在一起,必要时,死在一起。”

我紧握着他的手。世炳与丹尼含笑点头。老范见我们有意与亚瑾洛上尉同住,便站了起来。

“我把你们交给我的拜把兄弟。”老范临行时说:“我现在回家,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我们感谢他的谅解,就在月光下,老范独自回家去了。

这新的避难所是乌马史武夷山脚白芒密布的深林里面。有一条不甚明显的山径迂回向北通至伊保公路。路人很少经过这条山径。每天清早,我们攀上山岭,读经灵修,远望马尼拉市政府大塔,慰情聊胜于无。

我们称这新避难所为“希望之营”。希望罗斯福有力支援的诺言,早些实现;希望胜利属于我们的一边,希望仰赖上帝恩典,营中诸人与我们的家人都能安全度过战乱。

灵性上,我们感觉进步,生活上的困苦与住在老范田庄比较,并不好得多少。亚瑾洛上尉,我们叫他“亚奇”,是一位吃着已惯的硬汉,期望我们和他一样忍耐着干。为着生存,我们只有刻苦磨砺,配合山野生活。

亚奇把他的牲畜由公路边的小木屋移入希望之营,把搭鸡棚用的汽油桶锌片,移来搭成一座六尺长五尺宽的睡房,给丹尼、世炳和我同住。这睡房称为“第二营”。房子不够高,只能屈身躺下去,不能在房子里面站直。入睡时,月光从四面透进来,群鸡爬到房顶,房底下卧着两只猪。半夜,房顶鸡群的动作与房下两只猪翻身,往往使房子摇个不停,我们在睡梦中,以为炸弹坠下来了。

山林里,泉水不多见,我们与老范共处时饮了水牛也在里头洗澡的河水,肚子不好,迁居希望之营以后,还感不适。一有一天,丹尼与世炳在丛林中发现泉水,马上凿一口井,井水甘清可口。

记得宋时苦旱喜雨,苏东坡写的文章说:

“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

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

丹尼与世炳发现泉水,供给我们日常需要,胜于金玉珠宝。这是上帝选择希望之营的讯号。

因为怜恤他们的,必引导他们,领他们到水泉旁边。(以赛亚书四十九章第十节)

世界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感谢上帝,山中还有安静明媚的日子。每逢星期日,我们齐集在古树下,朝拜上帝。这一株古老大树,成为我们的礼拜堂。

老范离开我们的那一夜,态度冷淡,经过几次探访希望之营,看见营中大家亲如手足,也受感动,常来营中过夜,参加晚祷会,并且自动建议,愿替我们进城找牧师史德夫人。

老范这一次进城,不但找到了史德牧师夫人,还在礼拜堂宿舍看到我和世炳的眷属。礼拜堂宿舍这时变成一个避难营。沦陷初期,美籍神甫、牧师和其他传教士尚获准在各教堂、礼拜堂、医院,照应避难的会友。

我们离开马尼拉的第一天。谣言纷飞。我妻与保姆和五个孩子偕同她的弟弟亚玛洛(仲星),妹妹美美,不得已迁往礼拜堂。我母自度年事已高,不怕面对敌人,继续在我们计顺市家里住下去,计顺市在马尼拉东郊。

我妻到了礼拜堂,才知宿舍已经人满,其他会友,包括世炳的眷属,早住在那里了。难得史德夫人让我妻偕五个孩子和保姆住在她的卧室。

许多学生来自全菲各省和中国、爪哇、新加坡、檀香山的,都在礼拜堂宿舍做难民。宿舍欠缺粮食,我妻把身边一点钱捐出来帮助。一班年青难民帮助我妻看顾孩子,大家自愿掩护我们一家,不使外人晓得我妻的身分。这班人叫我妻“大姊”,叫史德夫人“母亲”,这位善良慈祥的女牧师,确是每一个人的母亲。在她的坚毅领导下,一群同甘共苦的会友和睦镇定地过着忧患的日子。

一九四二年元月初二,我妻一行人搬入礼拜堂宿舍的第三天,日本皇军在本间统帅率领下,整队长驱入城。人心惶惶,关门闭户,知大难来临。

本间以战胜英雄姿势进城,立即致书菲律宾总统奎松,声言日本是菲律宾之友。此来为解救菲律宾人。本间好文学、爱写诗,初到之时,采取怀柔政策,企冀取得菲律宾人同情。

入城数天后,两个日本军官到礼拜堂检查,来时正值全宿舍的人聚集祈祷。日本军官不想干涉宗教聚会,因此,我妻和一家人与世炳的妻子没被查问。离礼拜堂之前,日本军官特在礼拜堂门口贴告示,不准军事人员骚扰礼拜堂。

神甫、牧师、传道人员之外,英、美人都被集中。一向和平与受尊重的家庭,虽然无罪,一同禁在山道顿马大学集中营。一些尚未抓去的英美人,居家不出,一时还没曾受骚扰。也有一些英美人要到他们的公司看看,或出门打听消息,一旦被日军窥见,便被拘捕。

这些人受苦最重。他们不带随身衣服用品,在日兵枪尖下,押往一个集中地点,被迫在炎日中站立数小时,不予饮食,不许彼此交谈,偶说一句话,便受劈面殴打。

本间对待英美人如此苛厉,对待华人却不下令集中,明知中国和日本此时是交战国,还是希望菲律宾的华侨会和日本站在一边。

事实上,华侨数十万,散布菲律宾群岛,大部分经营零售商业,供给全体居民日常需要。若把他们一齐集中,全菲经济活动必定发生严重问题,加重占领军负担。

日军对中国人的第一件事,是扣留中国驻菲律宾总领事杨光博士、领事莫介恩先生和领馆重要人员。同时传召华侨社会领袖,一同关进菲律宾大学米惹慕大厅。那些与我在反日运动共同努力的朋友,都被召去。军部并且列出一张必须报到的名单,我的姓名当然在内。

我妻和孩子们日夜为着我的安全祷告。她们不知我去何处,不知我的生死。出乎意料地看到老范,真如天外飞来。“感谢上帝,我夫还活着。”史德夫人介绍老范和我妻见面时,我妻不禁喜极而呼。世炳太太也因丈夫的平安,欢喜异常。

史德夫人便派两位勇敢的年青会友鲁宾拉律和俞伊随老范进山。

鲁宾拉律到了希望之营对我说:“史母将你的事提出和礼拜堂,诸位执事商议,有人认为你走开为宜,有人认为你应该重新考虑。”他告诉我,“每天都有华侨社会人物往日本军部报到。”

这并不奇怪,许多人无他路可走,也有许多人相信向军部投顺,较有生望。

“我妻怎么说”我问。

“她没说你该怎样做。”鲁宾拉律回答,“只叫我告诉你,孩子在礼拜堂寄宿,一切很好,不用挂虑。”

鲁宾拉律是一位相貌端正的少年,沉毅机警,只说吩咐他说的话,不参加自己的意见,毫无感情冲动。史德夫人差他进山,自是得人。战后菲律宾独立,鲁宾拉律在外交界活动,奉派为菲律宾驻西雅图总领事。

次日清早,我们送这两位少年人下山,托他们报告史德夫人和两家的人,我们决定在山中住下去。

隔了六日,鲁宾拉律突在夜色昏黑间踏进希望之营,情状紧张。开口便说:“日军已经标封没收《新闽日报》产业,对你拒绝投降,极为愤怒。”鲁宾拉律接着报告,“听说日军取得你的照片,分交各省,找寻你的踪迹,下令一见格杀勿论。”鲁宾拉律又说,

“史德夫人叫你留须化装,逃入更深的山林。”

“有什么关于世炳和我的消息吗?”丹尼问鲁宾拉律。

“关于吴先生的是坏消息,关于你们两人的是好消息。”他回答。“军部训问时,不曾提到你们的姓名。你们的眷属都好。”

我如釜中之鱼,单身一个报人,怎能对抗日军的搜缉?

我想起左右同伴,我若被日军找到,他们定受牵连。丹尼和世炳未列入名单,尽可回城,我也不该拖累亚瑾洛一门四代――由阿婆到奥菲娜。

我告诉丹尼与世炳,不要为我作生命冒险。他们可为自己找出路。

丹尼不即作答。

“我们已经决定逃开敌人的手,同度逃亡生涯,没有不始终如一的理由。”世炳说。“现在的报告,对你不利,有推敢担保此后事态发展,我们两人不会同样陷入险境?”世炳平心静气作一番估量。

我离开丹尼和世炳走往第一营向亚瑾洛转达鲁宾拉律带来的消息。我指出掩护日军所痛恨的人物,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四代老幼的安全在你肩上,我不能让你因为我的缘故危及他们。”我不喜欢这样说,可是不能不说。我应该解除亚瑾洛对我所担承的诺言。

亚瑾洛紧握我的手,绝不犹豫地说:“无论是生是死,你要同我们在一起。”我对亚瑾洛果敢的精神,深受感动,也紧握他的手。这一个晚上,四围黑暗极了,全营请人集合祷告,为我痛哭呼求上帝。

次日破晓,鲁宾拉律又匆匆离去。我独自步入深林。

慷慨赴死易,

从容就义难。

这两句诗,说明我此时心情的沉痛。敌人“格杀勿论”的威胁,抓紧我的心。我一步一步踏入深林,一些古树东倒西歪,落叶随风四散,满目凋残。

我自度世界于我无望了。我所反抗的侵略者,已视我是必死的人。仰视青夭,想起数月前我们第六个孩子友慈夭折,史德夫人曾经安慰我说:“从今以后你和天堂的关系更加密切。你所爱的孩子和我们的主一同住在那里。”

“我到世界尽头了吗?快要在那里和我的幼儿相会吗?”我自问。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想自身,想亲人,无限凄怆,跪在黯淡林间的老树下痛哭祷告:“天父啊,让我活!”我不能靠自己,不能靠世界,忧伤不停地叩天门。记得救主耶稣基督明白保证;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我凭这保证,迫切向上帝求命。

落叶轻敲垂下来的头,提醒我去打开随身的《圣经》。出现眼前的是诗篇二十七篇:

耶和华是我的亮光,是我的拯救,我还怕谁呢?

耶和华是我性命的保障,我还惧怕谁呢?

这篇诗一开头便鼓起我的勇气。再读下去:

虽有军兵安营攻击我,。我心也不害怕。

虽然兴起刀兵攻击我,我必仍旧安稳。

读了又读,油然生起一股向来未曾有的热力。忽忆沦陷前宋尚节博士在马尼拉开布道大会曾经劝我说:你的笔名“半生”不好,要改为“重生”。(先父清末秀才,患脚气病。革命时期在报界主笔政,署名半人,三十六岁逝世。我办报著名半生,此时恰到三十六岁。)

我当年对宋博士的劝告视为无足轻重,临到这危急时刻,才猛然省悟:“半生”随日军通令格杀勿论完了,今后沿着是在上帝恩典里面“重生”。就在迫切向上帝求命的这一个时刻,阳光穿透密林,照射下来,满面发亮,黯淡的气氛顿成过去,悲苦的心情,一扫而空,深深觉得我正面对着神圣最高权力,深深觉得圣灵运行在我心中,不禁朗声赞美上帝。赞美上帝赏赐拯救的应许,赞美上帝赏赐勇气与力量;赞美上帝赏赐我重生。挺胸壮胆,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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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希望之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菲律宾人与华侨感情的融洽,在抗日时期最为明显,彼此携手合作,并肩作战,而对共同敌人。在他们中间固然也有附敌分子,只属少数。华菲两民族同样注重家庭传统、忠于友谊。从我们本身的遭遇来说,菲律宾朋友看我们夫妇和全家,如同兄弟妹妹,毫无隔阂芥蒂。我们夜半走到乌史武夷山。亚瑾洛上尉获得那位青年少尉和利百加的帮助,已把公路边接连小木屋的茅舍拆开,搬入山中。亚瑾洛一家住这茅舍,称为“第一营”。亚瑾洛上尉态度恳切,席地与我们倾谈。“吴先生,我晓得你的为人与立场。我们彼此思想一致,必须坚决为自由奋斗到底。”上尉先开口,真诚地一直说下去:“我和你一样,有中国人血统。你要把对我的疑虑都放开。相信我的话,大家共同奋斗,活在一起,必要时,死在一起。”我紧握着他的手。世炳与丹尼含笑点头。老范见我们有意与亚瑾洛上尉同住,便站了起来。“我把你们交给我的拜把兄弟。”老范临行时说:“我现在回家,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我们感谢他的谅解,就在月光下,老范独自回家去了。这新的避难所是乌马史武夷山脚白芒密布的深林里面。有一条不甚明显的山径迂回向北通至伊保公路。路人很少经过这条山径。每天清早,我
们攀上山岭,读经灵修,远望马尼拉市政府大塔,慰情聊胜于无。我们称这新避难所为“希望之营”。希望罗斯福有力支援的诺言,早些实现;希望胜利属于我们的一边,希望仰赖上帝恩典,营中诸人与我们的家人都能安全度过战乱。灵性上,我们感觉进步,生活上的困苦与住在老范田庄比较,并不好得多少。亚瑾洛上尉,我们叫他“亚奇”,是一位吃着已惯的硬汉,期望我们和他一样忍耐着干。为着生存,我们只有刻苦磨砺,配合山野生活。亚奇把他的牲畜由公路边的小木屋移入希望之营,把搭鸡棚用的汽油桶锌片,移来搭成一座六尺长五尺宽的睡房,给丹尼、世炳和我同住。这睡房称为“第二营”。房子不够高,只能屈身躺下去,不能在房子里面站直。入睡时,月光从四面透进来,群鸡爬到房顶,房底下卧着两只猪。半夜,房顶鸡群的动作与房下两只猪翻身,往往使房子摇个不停,我们在睡梦中,以为炸弹坠下来了。山林里,泉水不多见,我们与老范共处时饮了水牛也在里头洗澡的河水,肚子不好,迁居希望之营以后,还感不适。一有一天,丹尼与世炳在丛林中发现泉水,马上凿一口井,井水甘清可口。记得宋时苦旱喜雨,苏东坡写的文章说:“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丹
尼与世炳发现泉水,供给我们日常需要,胜于金玉珠宝。这是上帝选择希望之营的讯号。因为怜恤他们的,必引导他们,领他们到水泉旁边。(以赛亚书四十九章第十节)世界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感谢上帝,山中还有安静明媚的日子。每逢星期日,我们齐集在古树下,朝拜上帝。这一株古老大树,成为我们的礼拜堂。老范离开我们的那一夜,态度冷淡,经过几次探访希望之营,看见营中大家亲如手足,也受感动,常来营中过夜,参加晚祷会,并且自动建议,愿替我们进城找牧师史德夫人。老范这一次进城,不但找到了史德牧师夫人,还在礼拜堂宿舍看到我和世炳的眷属。礼拜堂宿舍这时变成一个避难营。沦陷初期,美籍神甫、牧师和其他传教士尚获准在各教堂、礼拜堂、医院,照应避难的会友。我们离开马尼拉的第一天。谣言纷飞。我妻与保姆和五个孩子偕同她的弟弟亚玛洛(仲星),妹妹美美,不得已迁往礼拜堂。我母自度年事已高,不怕面对敌人,继续在我们计顺市家里住下去,计顺市在马尼拉东郊。我妻到了礼拜堂,才知宿舍已经人满,其他会友,包括世炳的眷属,早住在那里了。难得史德夫人让我妻偕五个孩子和保姆住在她的卧室。许多学生来自全菲各省和中国、爪哇、新加坡、檀香山的,都在礼拜堂宿舍
做难民。宿舍欠缺粮食,我妻把身边一点钱捐出来帮助。一班年青难民帮助我妻看顾孩子,大家自愿掩护我们一家,不使外人晓得我妻的身分。这班人叫我妻“大姊”,叫史德夫人“母亲”,这位善良慈祥的女牧师,确是每一个人的母亲。在她的坚毅领导下,一群同甘共苦的会友和睦镇定地过着忧患的日子。一九四二年元月初二,我妻一行人搬入礼拜堂宿舍的第三天,日本皇军在本间统帅率领下,整队长驱入城。人心惶惶,关门闭户,知大难来临。本间以战胜英雄姿势进城,立即致书菲律宾总统奎松,声言日本是菲律宾之友。此来为解救菲律宾人。本间好文学、爱写诗,初到之时,采取怀柔政策,企冀取得菲律宾人同情。入城数天后,两个日本军官到礼拜堂检查,来时正值全宿舍的人聚集祈祷。日本军官不想干涉宗教聚会,因此,我妻和一家人与世炳的妻子没被查问。离礼拜堂之前,日本军官特在礼拜堂门口贴告示,不准军事人员骚扰礼拜堂。神甫、牧师、传道人员之外,英、美人都被集中。一向和平与受尊重的家庭,虽然无罪,一同禁在山道顿马大学集中营。一些尚未抓去的英美人,居家不出,一时还没曾受骚扰。也有一些英美人要到他们的公司看看,或出门打听消息,一旦被日军窥见,便被拘捕。这些人受苦最重
。他们不带随身衣服用品,在日兵枪尖下,押往一个集中地点,被迫在炎日中站立数小时,不予饮食,不许彼此交谈,偶说一句话,便受劈面殴打。本间对待英美人如此苛厉,对待华人却不下令集中,明知中国和日本此时是交战国,还是希望菲律宾的华侨会和日本站在一边。事实上,华侨数十万,散布菲律宾群岛,大部分经营零售商业,供给全体居民日常需要。若把他们一齐集中,全菲经济活动必定发生严重问题,加重占领军负担。日军对中国人的第一件事,是扣留中国驻菲律宾总领事杨光博士、领事莫介恩先生和领馆重要人员。同时传召华侨社会领袖,一同关进菲律宾大学米惹慕大厅。那些与我在反日运动共同努力的朋友,都被召去。军部并且列出一张必须报到的名单,我的姓名当然在内。我妻和孩子们日夜为着我的安全祷告。她们不知我去何处,不知我的生死。出乎意料地看到老范,真如天外飞来。“感谢上帝,我夫还活着。”史德夫人介绍老范和我妻见面时,我妻不禁喜极而呼。世炳太太也因丈夫的平安,欢喜异常。史德夫人便派两位勇敢的年青会友鲁宾拉律和俞伊随老范进山。鲁宾拉律到了希望之营对我说:“史母将你的事提出和礼拜堂,诸位执事商议,有人认为你走开为宜,有人认为你应该重新考虑。”他
告诉我,“每天都有华侨社会人物往日本军部报到。”这并不奇怪,许多人无他路可走,也有许多人相信向军部投顺,较有生望。“我妻怎么说”我问。“她没说你该怎样做。”鲁宾拉律回答,“只叫我告诉你,孩子在礼拜堂寄宿,一切很好,不用挂虑。”鲁宾拉律是一位相貌端正的少年,沉毅机警,只说吩咐他说的话,不参加自己的意见,毫无感情冲动。史德夫人差他进山,自是得人。战后菲律宾独立,鲁宾拉律在外交界活动,奉派为菲律宾驻西雅图总领事。次日清早,我们送这两位少年人下山,托他们报告史德夫人和两家的人,我们决定在山中住下去。隔了六日,鲁宾拉律突在夜色昏黑间踏进希望之营,情状紧张。开口便说:“日军已经标封没收《新闽日报》产业,对你拒绝投降,极为愤怒。”鲁宾拉律接着报告,“听说日军取得你的照片,分交各省,找寻你的踪迹,下令一见格杀勿论。”鲁宾拉律又说,“史德夫人叫你留须化装,逃入更深的山林。”“有什么关于世炳和我的消息吗?”丹尼问鲁宾拉律。“关于吴先生的是坏消息,关于你们两人的是好消息。”他回答。“军部训问时,不曾提到你们的姓名。你们的眷属都好。”我如釜中之鱼,单身一个报人,怎能对抗日军的搜缉?我想起左右同伴,我若被日军找
到,他们定受牵连。丹尼和世炳未列入名单,尽可回城,我也不该拖累亚瑾洛一门四代――由阿婆到奥菲娜。我告诉丹尼与世炳,不要为我作生命冒险。他们可为自己找出路。丹尼不即作答。“我们已经决定逃开敌人的手,同度逃亡生涯,没有不始终如一的理由。”世炳说。“现在的报告,对你不利,有推敢担保此后事态发展,我们两人不会同样陷入险境?”世炳平心静气作一番估量。我离开丹尼和世炳走往第一营向亚瑾洛转达鲁宾拉律带来的消息。我指出掩护日军所痛恨的人物,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四代老幼的安全在你肩上,我不能让你因为我的缘故危及他们。”我不喜欢这样说,可是不能不说。我应该解除亚瑾洛对我所担承的诺言。亚瑾洛紧握我的手,绝不犹豫地说:“无论是生是死,你要同我们在一起。”我对亚瑾洛果敢的精神,深受感动,也紧握他的手。这一个晚上,四围黑暗极了,全营请人集合祷告,为我痛哭呼求上帝。次日破晓,鲁宾拉律又匆匆离去。我独自步入深林。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这两句诗,说明我此时心情的沉痛。敌人“格杀勿论”的威胁,抓紧我的心。我一步一步踏入深林,一些古树东倒西歪,落叶随风四散,满目凋残。我自度世界于我无望了。我所反抗的侵略者,已视我是必死的
人。仰视青夭,想起数月前我们第六个孩子友慈夭折,史德夫人曾经安慰我说:“从今以后你和天堂的关系更加密切。你所爱的孩子和我们的主一同住在那里。”“我到世界尽头了吗?快要在那里和我的幼儿相会吗?”我自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想自身,想亲人,无限凄怆,跪在黯淡林间的老树下痛哭祷告:“天父啊,让我活!”我不能靠自己,不能靠世界,忧伤不停地叩天门。记得救主耶稣基督明白保证;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我凭这保证,迫切向上帝求命。落叶轻敲垂下来的头,提醒我去打开随身的《圣经》。出现眼前的是诗篇二十七篇:耶和华是我的亮光,是我的拯救,我还怕谁呢?耶和华是我性命的保障,我还惧怕谁呢?这篇诗一开头便鼓起我的勇气。再读下去:虽有军兵安营攻击我,。我心也不害怕。虽然兴起刀兵攻击我,我必仍旧安稳。读了又读,油然生起一股向来未曾有的热力。忽忆沦陷前宋尚节博士在马尼拉开布道大会曾经劝我说:你的笔名“半生”不好,要改为“重生”。(先父清末秀才,患脚气病。革命时期在报界主笔政,署名半人,三十六岁逝世。我办报著名半生,此时恰到三十六岁。)我当年对宋博士的劝告视为无足轻重,临到
这危急时刻,才猛然省悟:“半生”随日军通令格杀勿论完了,今后沿着是在上帝恩典里面“重生”。就在迫切向上帝求命的这一个时刻,阳光穿透密林,照射下来,满面发亮,黯淡的气氛顿成过去,悲苦的心情,一扫而空,深深觉得我正面对着神圣最高权力,深深觉得圣灵运行在我心中,不禁朗声赞美上帝。赞美上帝赏赐拯救的应许,赞美上帝赏赐勇气与力量;赞美上帝赏赐我重生。挺胸壮胆,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