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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托尔斯泰 忏悔录 卷六

列夫·托尔斯泰 忏悔录 by 列夫·托尔斯

列夫·托尔斯泰忏悔录卷六

在探索生命问题的答案的过程中,我的感受和一个在森林中迷路的人的感受完全相同。

我走到森林中一块空地上,爬上树顶,清楚地看到一片茫茫的林海,渺无人烟,也不可能有人烟,我走向密林深处,进入黑暗中,只看到一片漆黑,同样没有人家。

于是我在人类知识之林中,在数学和实验科学的光照间,在思辨科学的昏暗中徬徨徘

徊。数学和实验科学在我眼前展现了清晰的地平线,但按其方向不可能找到人家;我在思辨科学领域走得越远,陷入黑暗便越深,结果我深信,出路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

当我醉心于知识的光明面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过是回避问题罢了。不管呈现在我面前的地平线多么有吸引力,多么清晰,不管沉浸在这些高深莫测的知识中是多么诱人,我已经明白,它们,这些知识,越明确对我就越无用,越不能回答问题。

我常对自己说,就算我了解科学顽强地希望了解的一切,但在这条道路上对于我的生

命的意义何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的。我知道,在思辨科学领域内,虽然,或者说正因为知识的目的是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除了我给自己提出的答案以外,不可能有别的答案,即,问:"我的生命的意义何在?"答:"毫无意义。"或者,问:"我的生命会有什么结果?"答:"毫无结果。"或者,问:"为什么存在着的一切要存在,我又为什么存在?"答:"就是为了存在。"

求教于人类知识的某一个方面的时候,我获得非我所问的无数准确的答案,如关于星球的化学成分,太阳向武仙星座的运动,物种和人的起源,无限小的原子的形式,无限小的、没有重量的以太粒子的震动;但在这些知识领域中,对于我的问题:"我的生命的意义何在?"回答只有一个:"你是你称之为你的生命的东西,你是许多粒子暂时的、偶然的聚合。这些粒子的相互作用、变化就构成你称之为你的生命的一切。这种聚合延续一段时间,然后这些粒子的相互作用便停止,你称之为生命的东西也就停下来,你的全部问题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你是偶然塑成的一块东西,它在霉烂。这块东西把霉烂称作它的生命。它粉碎以后,霉烂的过程和一切问题便告结束。"知识明确的一面就是这样回答问题的,只要它严格地遵循自己的原则,它就不可能说出别的答案来。

看来,这样的答案是答非所问。我需要知道的是我的生命的意义,而生命是无限的一颗粒子,不仅不赋予生命以意义,而且排除了任何可能的意义。

精确的实验科学中带有抽象议论的那一部分做出了同样含糊不清的结论,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发展和促进这种发展。由于不精确和含糊,这是不能算作回答的。

知识的另一面,思辨方面,当它坚持自己的原则,直截了当地回答问题的时候,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提出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世界是一种无限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人的生命是不可知的"一切"的不可知的部分。我重又排除了处于思辨和实验科学之间的、构成所谓法律、政治、历史等半科学的基础的那些结论。在这些科学中,同样不正确地引进了发展、完善的概念,差别在于那里讲的是一切发展,而这里讲的是人的生命的发展。二者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即在无限的发展和完善既无目的,也无方向,而对于我的题什么答案也不能提供。

在精确的思辨科学领域内,即在真正的哲学,而不是叔本华称之为教授哲学的那种哲学(它不过把一切存在着的现象按新的哲学图表加以排列,冠以新的名字而已)领域内,只要哲学家不忽略实质性的问题,答案总是相同的,那就是苏格拉底、叔本华、所罗门、佛所给的答案。

"我们接近真理的程度仅仅取决于我们在多大程度上能摆脱生命,"苏格拉底临死的时

候说。"我们这些热爱真理的人在生命中究竟追求什么呢?从肉体和由肉体生命产生的恶中解脱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当死神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怎能不高兴啊?"

"哲人一生都在寻求死亡,因而死亡之于他并不可怕。"

"认识到世界内在的本质是意志,"叔本华说,"并在一切现象中——从无知觉的自然力的无意识的企图直到人的完全有意识的活动,只承认这种意志的具体性,我们就不能回避一个结果,即随着意志的任意否定和自我消亡,一切现象,世界赖以生存的、持久的、既无目的又不停息的、具有不同程度具体内容的希望和爱好也将消失,因果关系的多样性也将消失,随同形式一起,意志的具有空间和时间这种一般形式的一切现象也就消失,结果是世界最终的基本形式——主体和客体也消失了。没有意志,没有表象,也就没有世界。在我们面前就只有空无。但是抗拒向寂灭转化的一切,我们的自然界也不过是这种构成我们自身和我们世界的生存意志。我们这样害怕寂灭,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们这样想活着,这只意味着我们本身就是这种生存的愿望,除此以外我们一无所知。因此,对我们这些还充满意志的人说来,意志完全消亡之后,剩下的当然是空无。与此相反,对于意志发生了变化并已消亡的那些人来说,我们这一非常现实的世界,连同他所有的太阳和银河,都是虚无。"(译注:见叔本华《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的结论部分第七十一段。)

"虚空的虚空,"所罗门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甚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那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已过的世代,无人纪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纪念。我传道者在耶路撒冷作过以色列的王。我专心用智慧寻求查究天下所做的一切事,乃知上帝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劳苦。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识的事。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译注:《圣经·旧约·传道书》第一章。)

"我心里说,来罢,我以喜乐试试你,你好享福。谁知这也是虚空。我指嬉笑说,这是狂妄。论喜乐说,有何功效呢?我心里察究,如何用酒使我肉体舒畅,我心却仍以智慧引导我。又如何持住愚昧,等我看明世人,在天下一生当行何事为美。我为自己动大工程,建造房屋,栽种葡萄园,修造园囿,在其中栽种各样果木树,挖造水池,用以浇灌嫩小的树木。我买了仆婢,也有生在家中的仆婢,又有许多牛群羊群,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众人所有的。我又为自己积蓄金银和君王的财宝,并各省的财宝,又得唱歌的男女和世人所喜爱的物,并许多的妃嫔。这样,我就日见昌盛,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我的智慧仍然存留。凡我眼所求的,我没有留下不给他的,我心所乐的,我没有禁止不享受的……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我转念观看智慧、狂妄和愚昧……我却看明有一件事,这两等人都必遇见。我就心里说,愚昧人所遇见的,我也必遇见,我为何更有智慧呢?我心里说,这也是虚空。智慧人和愚昧人一样,永远无人纪念,因为日后都被忘记,可叹智慧人死亡,与愚昧人无异。我所以恨恶生命,因为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事我都以为烦恼,都是虚空,都是捕风。我恨恶一切的劳碌,就是我在日光之下的劳碌,因为我得来的必留给我以后的人。……人在日光之下劳碌累心,在他一切的劳碌上得着什么呢?因为他日日忧虑,他的劳苦成为愁烦,连夜间心也不安。这也是虚空。人莫强如吃喝,且在劳碌中享福……"(译注:《圣经·旧约·传道书》第二章。)

"凡临到众人的事,都是一样。义人和恶人,都遭遇一样的事。好人、洁净人和不洁净人,献祭的与不献祭的,也是一样。好人如何,罪人也如何。起誓的如何,怕起誓的也如何。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有一件祸患,就是众人所遭遇的,都是一样,并且世人的心,充满了恶。活着的时候心里狂妄,后来就归死人那里去了。与一切活人相连的,那人还有指望,因为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更强。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也不再得赏赐,他们的名无人纪念,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嫉妒,早都消灭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们永不再有分了。"(译注:《圣经·旧约·传道书》第九章。)

所罗门,或者写了这些话的人,是这样说的。

印度的哲理讲出了如下的一番道理:

释迦牟尼是一位年轻、幸福的王子,他对病痛、衰老、死亡一无所知。有一次他乘车出游,看到一个可怕的老人,牙齿全部脱落,流着口涎。在此之前对衰老一无所知的王子感到惊讶,问车夫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个人落到如此可怜、讨厌和不成体统的地步?当他了解到这是所有人的共同命运,他,年轻的王子,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他便无心乘车漫游了,命令转回去,要好好思索这个问题。他一个人闭门思索。后来大概找到了某种慰藉,因为他又兴高采烈和幸福地乘车出游了。这一次他碰到一个病人。他看到一个四肢无力、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眼光浑浊的人。对疾病一无所知的王子停下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他了解到这是疾病,所有的人都会得病,他自己,一个健康的和幸福的王子,明天也能病成那样,他又无心玩乐了,命令转回去,重新寻求安慰,后来大概找到了,因为他第三次出去游乐。第三次,他又看到了新的景象。他看到人们抬着一件东西。"这是什么?"——"一个死人。"——"什么叫死人呢?"王子问。人家对他说,所谓死人,就是象那个人一样。王子走到死人跟前,打开来端详。"那么他以后会怎样呢?"——王子问。人们对他说,以后就把他埋进土里。"为什么呢?"——"因为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活过来了,从他身上只会生出恶臭和蛆虫。"——"这是一切人的命运吗?我也会这样?被埋在地下,发出恶臭,被蛆虫吞噬?"——"是的。"——"回去!我不游玩了,永远不再出游。"

释迦牟尼在生活中找不到安慰,他认定生命是最大的恶,把全部精神用来超脱尘世和普度众生,而且要达到这样的境地,使生命在人死后也不能复苏,从根本上彻底地消灭生命。这便是整个印度哲理的观点。

人类智慧在解决生命问题的时候所给的直接答案便是这样。

"肉体生命是罪恶和谎言。肉体生命的消灭便是幸福,我们应当心向往之。"苏格拉底

说。

"生命是个不应存在的东西,是罪恶,转化为空无是生命唯一的幸福。"叔本华说。

"世上的一切,无论智、愚、贫、富、苦、乐全是虚空和无用之物。人一死,一切便都不存在了。因而这是荒唐。"所罗门说。

"意识到痛苦、衰老、死亡不可避免,就无法生活下去,要使自己超脱尘世,舍弃任何生存的可能性。"佛说。

这些大智大慧者所讲的话,千百万像他们一样的人都说过,想过和体验过了。这也是

我现在想到和感觉到的。

我在知识中徬徨徘徊不仅没有把我引出绝望的境地,反而加重了我的绝望情绪。一类知识不能回答生命问题,另一类虽然回答了,但却刚好肯定了我的绝望,并指出,我得出的结论并不是我的错误和智力病态的产物,相反,它向我证明,我的考虑是正确的,并且和人类大智大慧者的结论一致。

不能再欺骗自己了。一切都是虚空。没有落入尘世的人是幸福的,死比生好,应当摆

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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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托尔斯泰忏悔录卷六 在探索生命问题的答案的过程中,我的感受和一个在森林中迷路的人的感受完全相同。 我走到森林中一块空地上,爬上树顶,清楚地看到一片茫茫的林海,渺无人烟,也不可能有人烟,我走向密林深处,进入黑暗中,只看到一片漆黑,同样没有人家。 于是我在人类知识之林中,在数学和实验科学的光照间,在思辨科学的昏暗中徬徨徘 徊。数学和实验科学在我眼前展现了清晰的地平线,但按其方向不可能找到人家;我在思辨科学领域走得越远,陷入黑暗便越深,结果我深信,出路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 当我醉心于知识的光明面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过是回避问题罢了。不管呈现在我面前的地平线多么有吸引力,多么清晰,不管沉浸在这些高深莫测的知识中是多么诱人,我已经明白,它们,这些知识,越明确对我就越无用,越不能回答问题。 我常对自己说,就算我了解科学顽强地希望了解的一切,但在这条道路上对于我的生 命的意义何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的。我知道,在思辨科学领域内,虽然,或者说正因为知识的目的是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除了我给自己提出的答案以外,不可能有别的答案,即,问:"我的生命的
意义何在?"答:"毫无意义。"或者,问:"我的生命会有什么结果?"答:"毫无结果。"或者,问:"为什么存在着的一切要存在,我又为什么存在?"答:"就是为了存在。" 求教于人类知识的某一个方面的时候,我获得非我所问的无数准确的答案,如关于星球的化学成分,太阳向武仙星座的运动,物种和人的起源,无限小的原子的形式,无限小的、没有重量的以太粒子的震动;但在这些知识领域中,对于我的问题:"我的生命的意义何在?"回答只有一个:"你是你称之为你的生命的东西,你是许多粒子暂时的、偶然的聚合。这些粒子的相互作用、变化就构成你称之为你的生命的一切。这种聚合延续一段时间,然后这些粒子的相互作用便停止,你称之为生命的东西也就停下来,你的全部问题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你是偶然塑成的一块东西,它在霉烂。这块东西把霉烂称作它的生命。它粉碎以后,霉烂的过程和一切问题便告结束。"知识明确的一面就是这样回答问题的,只要它严格地遵循自己的原则,它就不可能说出别的答案来。
看来,这样的答案是答非所问。我需要知道的是我的生命的意义,而生命是无限的一颗粒子,不仅不赋予生命以意义,而且排除了任何可能的意义。 精确的实验科学中带有抽象议论的那一部分做出了同样含糊不清的结论,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发展和促进这种发展。由于不精确和含糊,这是不能算作回答的。 知识的另一面,思辨方面,当它坚持自己的原则,直截了当地回答问题的时候,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提出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世界是一种无限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人的生命是不可知的"一切"的不可知的部分。我重又排除了处于思辨和实验科学之间的、构成所谓法律、政治、历史等半科学的基础的那些结论。在这些科学中,同样不正确地引进了发展、完善的概念,差别在于那里讲的是一切发展,而这里讲的是人的生命的发展。二者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即在无限的发展和完善既无目的,也无方向,而对于我的题什么答案也不能提供。 在精确的思辨科学领域内,即在真正的哲学,而不是叔本华称之为教授哲学的那种哲学(它不过把一切存在着的现象按新的哲学图表加以排列,冠以新的名字而已)领域内,只要哲学家不忽略实质性的问题,答案总是相同的,那就
是苏格拉底、叔本华、所罗门、佛所给的答案。 "我们接近真理的程度仅仅取决于我们在多大程度上能摆脱生命,"苏格拉底临死的时 候说。"我们这些热爱真理的人在生命中究竟追求什么呢?从肉体和由肉体生命产生的恶中解脱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当死神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怎能不高兴啊?" "哲人一生都在寻求死亡,因而死亡之于他并不可怕。" "认识到世界内在的本质是意志,"叔本华说,"并在一切现象中——从无知觉的自然力的无意识的企图直到人的完全有意识的活动,只承认这种意志的具体性,我们就不能回避一个结果,即随着意志的任意否定和自我消亡,一切现象,世界赖以生存的、持久的、既无目的又不停息的、具有不同程度具体内容的希望和爱好也将消失,因果关系的多样性也将消失,随同形式一起,意志的具有空间和时间这种一般形式的一切现象也就消失,结果是世界最终的基本形式——主体和客体也消失了。没有意志,没有表象,也就没有世界。在我们面前就只有空无。但是抗拒向寂灭转化的一切,我们的自然界也不过是这种构成我们自身和我
们世界的生存意志。我们这样害怕寂灭,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们这样想活着,这只意味着我们本身就是这种生存的愿望,除此以外我们一无所知。因此,对我们这些还充满意志的人说来,意志完全消亡之后,剩下的当然是空无。与此相反,对于意志发生了变化并已消亡的那些人来说,我们这一非常现实的世界,连同他所有的太阳和银河,都是虚无。"(译注:见叔本华《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的结论部分第七十一段。) "虚空的虚空,"所罗门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甚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那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已过的世代,无人纪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纪念。我传道者在耶路撒冷作过以色列的王。我专心用智慧寻求查究天下所做的一切事,乃知上帝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劳苦。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识的事。我又专心察
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译注:《圣经·旧约·传道书》第一章。) "我心里说,来罢,我以喜乐试试你,你好享福。谁知这也是虚空。我指嬉笑说,这是狂妄。论喜乐说,有何功效呢?我心里察究,如何用酒使我肉体舒畅,我心却仍以智慧引导我。又如何持住愚昧,等我看明世人,在天下一生当行何事为美。我为自己动大工程,建造房屋,栽种葡萄园,修造园囿,在其中栽种各样果木树,挖造水池,用以浇灌嫩小的树木。我买了仆婢,也有生在家中的仆婢,又有许多牛群羊群,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众人所有的。我又为自己积蓄金银和君王的财宝,并各省的财宝,又得唱歌的男女和世人所喜爱的物,并许多的妃嫔。这样,我就日见昌盛,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我的智慧仍然存留。凡我眼所求的,我没有留下不给他的,我心所乐的,我没有禁止不享受的……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我转念观看智慧、狂妄和愚昧……我却看明有一件事,这两等人都必遇见。我就心里说,愚昧人所遇见的,我也必遇见,我为何更有智慧呢?我心里说
,这也是虚空。智慧人和愚昧人一样,永远无人纪念,因为日后都被忘记,可叹智慧人死亡,与愚昧人无异。我所以恨恶生命,因为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事我都以为烦恼,都是虚空,都是捕风。我恨恶一切的劳碌,就是我在日光之下的劳碌,因为我得来的必留给我以后的人。……人在日光之下劳碌累心,在他一切的劳碌上得着什么呢?因为他日日忧虑,他的劳苦成为愁烦,连夜间心也不安。这也是虚空。人莫强如吃喝,且在劳碌中享福……"(译注:《圣经·旧约·传道书》第二章。) "凡临到众人的事,都是一样。义人和恶人,都遭遇一样的事。好人、洁净人和不洁净人,献祭的与不献祭的,也是一样。好人如何,罪人也如何。起誓的如何,怕起誓的也如何。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有一件祸患,就是众人所遭遇的,都是一样,并且世人的心,充满了恶。活着的时候心里狂妄,后来就归死人那里去了。与一切活人相连的,那人还有指望,因为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更强。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也不再得赏赐,他们的名无人纪念,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嫉妒,早都消灭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们永不再有分了。"(译注:《圣经·
旧约·传道书》第九章。) 所罗门,或者写了这些话的人,是这样说的。 印度的哲理讲出了如下的一番道理: 释迦牟尼是一位年轻、幸福的王子,他对病痛、衰老、死亡一无所知。有一次他乘车出游,看到一个可怕的老人,牙齿全部脱落,流着口涎。在此之前对衰老一无所知的王子感到惊讶,问车夫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个人落到如此可怜、讨厌和不成体统的地步?当他了解到这是所有人的共同命运,他,年轻的王子,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他便无心乘车漫游了,命令转回去,要好好思索这个问题。他一个人闭门思索。后来大概找到了某种慰藉,因为他又兴高采烈和幸福地乘车出游了。这一次他碰到一个病人。他看到一个四肢无力、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眼光浑浊的人。对疾病一无所知的王子停下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他了解到这是疾病,所有的人都会得病,他自己,一个健康的和幸福的王子,明天也能病成那样,他又无心玩乐了,命令转回去,重新寻求安慰,后来大概找到了,因为他第三次出去游乐。第三次,他又看到了新的景象。他看到人们抬着一件东西。"这是什么?"——"一个死人。"——"什么叫死人呢?&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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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全是虚空和无用之物。人一死,一切便都不存在了。因而这是荒唐。"所罗门说。 "意识到痛苦、衰老、死亡不可避免,就无法生活下去,要使自己超脱尘世,舍弃任何生存的可能性。"佛说。 这些大智大慧者所讲的话,千百万像他们一样的人都说过,想过和体验过了。这也是 我现在想到和感觉到的。 我在知识中徬徨徘徊不仅没有把我引出绝望的境地,反而加重了我的绝望情绪。一类知识不能回答生命问题,另一类虽然回答了,但却刚好肯定了我的绝望,并指出,我得出的结论并不是我的错误和智力病态的产物,相反,它向我证明,我的考虑是正确的,并且和人类大智大慧者的结论一致。 不能再欺骗自己了。一切都是虚空。没有落入尘世的人是幸福的,死比生好,应当摆 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