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批判法
我们研究圣经叙事的基本方法很简单:就是要读它!许多人自幼就熟知福音书或旧约的历史故事,但都是单独来看;很少人坐下来,从头到尾地读,以捕捉这些故事的戏剧力,看它们在全景中如何互相搭配。文学批判家发展出一些技巧,能大大帮助我们「细读」经文,注意到结构布局、角色冲突、观点、对白、叙事的时间和环境,这一切都能帮助读者侦测经文的流向,看出神的手如何感动圣经作者,来陈述他的历史。福音派释经学者过去常强调作者对圣经各卷书的用意,但独缺对叙事部分的看法。我们忘了每卷福音书都是各自发展的,必须分别来读,从头读到尾,才能领略神所默示的信息。
自从克理格(Krieger)以来,常用图昼、窗户,和镜子,来作经文这些方面的隐喻。透过文学层面的引导,读者在读经文时,就像在浏览一幅图画或肖像一般,看故事怎样呈现所要描述的世界。圣经的历史性,使人视故事为一扇窗户,看出经文背后的事件。最后,由于圣经和今天非常相关,经文又成了一面镜子,意义「锁定」在其中,读者从中只看见自己--经文是为了所有的信徒群体,而读者是其中的一部分。这理论主张:这三项因素都是圣经有效解释的一部分;忽略任何一个因素,都会对经文不公。
叙事体的解释有两方面:诗学,就是研究经文的艺术层面,或作者如何写作;意义,就是重新发掘作者要传达的信息。「如何」(诗学)带往「什么」(意义)。司登柏格(Sternberg)称叙事为「功能性的结构,为达到沟通之目的而用的方法,是叙事者与听众之间的交流,叙事者要透过一些安排,来产生某种效果」(1985:l)。至于这些「安排」的图解,我借用查特曼(Seymour Chatman 1978:6)和考彼波(Alan Culpepper 1983:6)的图,并将之发挥--参图6.l。
这个图解的目的,是展示作者如何将信息传达给读者。以下的各项分类,将逐一解释这幅图的各个部分。
1.暗示作者与叙事者。读者在经文中看不到真正的作者。朱尔(Juhl)指出,我们对作者的认识,端视他在经文中透露多少而定(1978)。这个观点帮助我们避免将经文心理化,试图发掘作者,好像士莱马赫(Schleiermacher)和迪特意(Dilthey)的作法一样。作者虽不在经文中,但却为自己塑造了一个人格(暗示作者)。而我们乃是研究经文,并非研究作者。在经文中,我们见到的,是原作者要强调的关注、价值和神学观点。这个观点也使我们不致将一段经文读入另一段(即使两者的作者相同),例如,将申命记读入出埃及记。不过,作者的出现也很重要,能使我们明白故事的历史性,并以经文原初的用意为中心。
有些故事中,还必需将暗示作者和叙事者分开;尤其若是故事中提到特定的叙事者时。不过,在圣经里面这种情况很少(使徒行传的「我们」段落乃是例外),所以我在此将这两者合在一起谈。叙事者是经文中那位看不见的发言人,在编辑段落中,他的声音特别清楚。叙事者讲述故事,有时并解释其重要性。例如,在使徒行传中,叙事者时常告诉我们,尽管困难不断,神的子民遇到种种逼迫,但因着圣灵在教会中的工作,福音成功地传扬开来(徒二47,六7,九31,十二24)。约翰福音那段美妙的前言,也是叙事者的吟咏(约一l-18)。
圣经的叙事者有许多重要的特色,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为:他和那位默示他的神常无法区分;这是司登柏格所提出的,我们十分同意。「安排一位无所不知之叙事者的作法,能达到一个目的,就是让无所不知的神上场,并荣耀他」(参以下「叙事观点」)的详细说明)。
强调暗示作者与叙事者的价值,是让读者重视经文的衔接处和编辑旁白,知道它是意义的重要指示。例如,不少注释者追随滕慕理(M.Tenney)的看法,认为约翰福音三章16-21节是编辑的评注,而非耶稣的话,这就成了此一重要经文之叙事作用的线索;亦即,它成了约翰对耶稣和尼哥底母在第l-15节中难解谈话的评注,为要说明其含义。
2.叙事观点、意识形态,和叙事世界。叙事观点是故事中不同角色或局面所采取的看法。它大半和叙事者相关,因为叙事者与故事内的活动以各式各样的方法互动,使故事对读者产生效用。换言之,叙事观点指向故事的真意或意义。每位作者都有一个信息要传给读者,圣经故事也是如此。叙事观点引导读者进入故事的意义,也决定了作者要给故事的真正「形貌」。事实上,诚如柏琳所指,一个故事通常会有多重看法,因圣经的叙事者就像电影的镜头,在情节发展中,时而对准某一景,时而对准另一景,藉此引导读者同时看到几种意义的方向(1983:43-55)。学者辨识出叙事观点操作的五个范畴。
a.心理范畴,研究叙事者如何提供「内在」资料,即如角色的思想和感受。在这方面,圣经故事是「无所不知」的;它告诉读者的事是没有人能知道的。福音书是最明显的例子。路加描述,当西面和亚拿看出婴儿耶稣就是弥赛亚时,内心的思想和感觉为何(路二29、38);又提到腓力斯想从保罗收受贿赂(徒二十四26)。约翰告诉我们耶稣的想法(约一43),以及他知识的范围(约二23,四1)。至于故事中某些角色的观点,他们的看法就是有限的,也常是错误的。要了解参孙的故事,线索之一为:参孙本人充满情欲、错谬的眼光(士十三-十六),与叙事者无所不知的评论正成对比。这样,读者就可以深刻体会到这故事中含何等剧烈的冲突。
b.评估或意识形态的叙事观点,是指叙事体中频现的对错观念。剧中人经常彼此不合,而由叙事者判断孰是孰非。在马太福音和马可福音中,合理的尺度为「体贴神的意思」,相对则为「体贴人的意思」。这是真门徒的标准(参Petersen 1978:107-8;Rhoads and Michie 1982:44;Kingsbury 1986:33)。约翰列出三个层次,看个人对耶稣的信心回应而定:以色列领袖的意识形态使他们拒绝耶稣;群众的观点让他们就近耶稣,但主要是因他行神迹,而非真有信心(约二23-25;参六60-66);门徒的信心让他们跟随耶稣,不计代价(约六67-71)。读者必须在这三个观点中作选择。
C.空间观点,是指圣经的叙事者「无所不在」;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各个地方,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叙述故事。在海面行走之神迹中,叙事者同时和门徒在船上,又和耶稣在海上(可六48;注意「意思要走过他们去」)。结果,叙事者就能带领读者更深入故事之中;若非如此,就无法作到。在为以撒寻妻的故事中(创二十四),读者从一无知之地(迦南),来到试验之地(亚伯拉罕从前的家乡),在那里,一个不凡的慷慨举动,带领仆人认识了利百加。在整个故事中,随着地点的移动,读者一直有所期待。
d.时间观点与上面一点密切相关,就是可以从故事本身(从当时的观点)来看一个动作,也可以从未来的角度来看。约翰最著称的,是从复活之后的观点来叙事。路加很谨慎,将耶稣的「荣耀」观念放在复活的故事中;但约翰则强调一项事实:从信心的眼睛来看,耶稣的荣耀一直是可见的(一14,二11;参一51)。同样,在耶利米蒙召时(耶一4-19),神讲到耶利米在他计划中的重要性,既提到过去(5节),也讲到未来(7-10节)。另一方面,尼希米记是用第一人称文体写的,显示对事件和未来的知识都有限。耶路撒冷荒凉的消息传来,尼希米便哀恸(尼一2-4)。于是读者便有如身历其境,感受到故事内的剧情;这与采用神的观点来写的经文,给人的感觉相当不同。
e.措辞观点是论到叙事中的对白或讲论。在此我们又可见到作者的无所不能。读者可以听到一般世界上不可能听到的对话;例如,哈曼和他的妻子与朋友的谈话(斯五12-14),或腓斯都和亚基帕论保罗无辜的私下对白(徒二十六31-32)。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互动成为故事的高潮,而读者得到极珍贵的内部资料,知道剧情的发展和神学的教导为何。金斯伯利(Kingsbury)指出,马太福音的各个讲论中都引用旧约的话,使得叙事者和耶稣能与神的观点相连,整个福音书的权威性也因而增加(1986:34)。
以上这些观点构成一卷书「叙事世界」的看法。前面曾提到,圣经的历史书所呈现的是真实的世界。沃尔浩特(Walhout)注意到,虚构小说和历史经文有一重大的差异:
历史家所持的立场,不但表现在如何描述(或叙述)某些资料,也表现于对这些资料的解释与评估。……历史家声称
(断言),经文所投射的世界(故事),以及作者的观点,既构成故事本身,也成为真正发生之事的解释。
然而,所描绘的图只限于经文本身有限的水平面。因此,作者能够和读者沟通。基淦(Keegan)说:「到了故事的结尾,暗示的读者对于这个经过仔细界定的叙事世界,会有一幅相当清楚的图画」(1985:102)。作者并不受真实世界的约束;他可以提供形形色色的观点,是一般人所不知道的。如此一来,读者便感受到,故事的背后有神同在,而这种神的权威也弥漫在全书之中。
3.叙事与故事时间。这是指故事中事件的顺序,以及其相互的关系。叙事时间和实际的时间顺序不同,因为它和文学安排相关,与历史次序无关。在研究古代历史时,这个观念非常重要,因为对那时记历史的人而言,将事情作戏剧化的描绘,比记录其先后次序更加重要。四卷福音书的比较,是最佳的说明。符类福音(马太、马可、路加)给人的印象是,耶稣只工作了一年;但约翰详述了他两年的工作。理由为,约翰提到三次逾越节(二13,六4,十一55),而符类福音只提到钉十架的逾越节。这些记载显然不是要按时间顺序;福音书的作者最关注的,是说明耶稣的生平与工作的重要性(他究竟是谁?他对门徒、群众,和宗教领袖的影响为何?),而不是要详述它的生平。即使在马太、马可和路加福音中,事情的顺序也相当不一样(细读任何一本福音书合参,便可证实)。
司登柏格提到以「暂时中断」或悬而未决,作为将读者引入剧情的办法(1985:265-70)。作者会让故事发生「断层」,就是变动事件,或对未来不提供充分的知识,产生悬疑。捆绑以撒的故事就出现这种情形,因为读者感到以撒不会丧命,但是究竟如何,却到最后一刻才分晓。不过,正如司登柏格指出,圣经的倾向是减少悬疑性,因为神掌管世事;既然神在上掌权,就不当过分强调不确定性。叙事者要掌握剧情或状况的变动,以暗示或塑造故事的未来,办法是透过类比(应用过去的教训,如弟弟高升过兄长的例子愈来愈多,从雅各到约瑟到摩西到大卫)、范例(设立逻辑的神圣定律,如士师记中,从犯罪到审判到悔改到复兴,参二11-19),或戏剧式的预测(如先知时期)。
故事中给予事件的空间,是根据作者的目的而定。创世记第一至十一章,是万花筒式的冲刺,冲过一连串令人眼花撩乱的事件,而它们之间的连系,主要是靠经文的叙事(或神学)目的。然而,创世记其余部分--就是列祖的故事,却大大放慢脚步,用很长的篇幅,带我们进入一连串互相关联的细节中。同样,福音书有时会被称为前言冗长的受难故事,因为其中受难的记载很长,与描述耶稣其他工作的情景不成比例。考彼波说,对约翰而言,「整个故事涵盖两年半的时间,但其中提到的情景,只占两个月左右」(1983:72)。这一点能帮助我们去研究作者选择题材的过程,以明白他如何发展结构布局、强调重点。对福音书的作者而言,问题不是要写什么,而是要省略什么(参约二十一25)。
4.结构布局。查特曼说,故事本身是由结构布局、角色和背景?构成(1978:19-27;亦参Kingsbury 1986:2-3)。结构布局指导事件,将它们按因果关系连贯起来,达到高潮,使读者进入故事的叙事世界。结构布局的基本因素是冲突,每一个圣经故事都以此为焦点,如:神与撒但、善与恶、顺从与背叛。结构布局的功能可由宏观发挥(整卷书),也可由微观发挥(一段中)。约翰福音第九章是微观层面之例,将生来瞎眼的人(开头时他是瞎子,但随着故事的进展,他的肉眼与灵眼都得以明亮),和法利赛人(自称有属灵的看见,但结果却是瞎眼的)作对比。这些冲突通常极其复杂,因为在故事中,有外在冲突,也有内在冲突。参孙故事的要诀就在此。外在方面,应当是在描写他与非利士人争战,但实际上,这故事是讲他作士师的呼召,和他愈来愈自我中心、放荡无度之间的内在冲突。这便导致他与神的冲突,以及他至终的惨剧。
在宏观的层面,每一卷福音书所讲的故事虽然相同,但结构布局则各有千秋。例如,马太和马可都注重耶稣和社会权威人士、群众,与门徒的应对,可是这两卷的处理法却不同。马可强调所谓的弥赛亚奥秘,显示耶稣的弥赛亚特性,向领袖人士如何隐藏,又如何为他们拒绝,群众与门徒又如何误解,而鬼魔反倒认出来。马太虽承认这方面,可是却以门徒的逐渐了解来使对比更凸显(比较太十四33;可六52)。马可着重门徒的失败,但马太却注意到,只要耶稣出现,情况就不同,门徒便能克服自己的无知和失败。两者的叙事世界是相同的--神的国或他的治理闯入了历史。但是,因着结构布局不同,细节描述就是相当的差异。路加在结构布局上的差异更大,只要比较马太与路加相同的耶稣讲论(通常称为「Q」),就可以看出来。相同或类似的讲论,出现于完全不同的场合中,而所产生的神学要点便各成一套;例如,路加的特色为社会关怀,以及神的恩典临到被社会弃绝的人。
在叙事的书卷中,读者必须仔细研究结构布局和更细的结构布局,以判断作者如何发展主题、选定角色。这是文艺作品基本信息的最佳指示。对立双方的交手,和主角、配角的互动,乃是一段文字之意义最清楚的指引。整个故事戏剧化发展的合一性和因果关系,首先将读者带进叙事世界,接著帮助读者重温要点,并明白其目的。这样一来,故事题材便比教导式的讲论更能陈明神学。我们不但学到真理,还看见它如何在实际生活中呈现出来。
5.角色。一个成功故事,大半是因其中的角色很有意思,很真实,读者可以认同。考彼波提到亚里斯多德的权威之见:角色应当具备四种特质:品行良好、合情合理、接近真实生活、前后一致。许多古代作品中,角色并没有充分发展,甚少能具备这些特质。但是,圣经的故事中却充满了真实人物,人性的弱点暴露无遗。文学界的学者早就注意到,圣经人物非常透明。参孙的放荡、大卫的情欲、所罗门在政治和宗教上的妥协、以利亚逃离耶洗别的软弱,全都直言不讳。结果,读者感到倍受吸引,且能应用在自己身上。圣经无意遮掩英雄的弱点。亚伯拉罕说服妻子,要她说是他的妹子,以致法老收她入宫,创世记(十二14-29)原封不动地记载这件事。但是圣经人物软弱事实的记载,还不是重点所在,更要紧的是,这些角色的刻画非常深入、微妙,显得极其真实,因此可以应用在历世历代同样的问题中。
司登柏格提到,按经文的记载,神的角色是不会改变,或不会更动的,这一点和与神相交的人形成强烈的对比,因他们会不断改变(1985:322-25)。神的作为常有变化,这不是因为他的本性改变了,而是因为故事中的人在不断变化。这些角色变化的发展,可分为五种,彼此亦可重叠,司登柏格以撒母耳记上十六章18节对大卫的描写来说明(P326):体形(「容貌俊美」。)、社会关系(「伯利恒人耶西的儿子」)、特长(「善于弹琴」)、道德与意识(「耶和华与他同在」),和广义的心理状态(「大有勇敢的战士、说话合宜」)。对每一个人的描写,都不夸大其辞,却能强调出神的能力;在全本圣经中,所推崇的是神,而不是这些英雄人物。士师记是最佳的例子。每一次胜利都是神的得胜,也是信靠它之人的得胜。凡靠赖自己的(如参孙),就也失败。
叙事者用许多技巧来描绘这些人物,让读者可以明白他们的角色。最常用的方法是形容。大卫的勇敢和扫罗的妒嫉,先是直接声明,再用他们之间发生的剧情来刻画。因此,在形容之上又加推理。另外,推理之上又加讽刺,因为扫罗的行动损及最初对他的形容和应许,而他既无能实现这一切,就由大卫取代了!在这方面,福音书和旧约故事有一点区别。福音书中,角色的性格比较简单,掌权者和门徒都可算为同一类,因为都只展现基本特性而已。例如,法利赛人、撒都该人,和希律党人(在意识形态上是相争的)都一起反对耶稣的弥赛亚身分。彼得和其他门徒略有不同,但是整体而言,他们都同样无知,信心处于萌芽阶段。旧约的主要人物(摩西、大卫、所罗门、以利亚)则充满动力,而有时起伏甚大。大卫从勇敢与坚信落到自我中心,以利亚从大有能力落到惧怕逃逸。一旦叙事与对自扩展了读者的眼界,读者就会随着人物的改变而更改自己的观点。
6.背景。按查特曼故事技巧的三层面说法,故事的背景可分地理、时间、社会或历史;这是结构布局和角色发展的基本场景。罗兹(D Rhoads)和米琪(D.Michie)说,布局有许多功能 :「制造气氛,判断冲突,暗示角色的性情,看他如何处理由布局带来的问题或威协,提供动作的说明(有时具反讽性),激发读者在自己文化中寻找联想,和不同的含义」(1982:63)。地理背景的一个例子,可以举路加福音第二十四章的以马忤斯旅程。整个故事是设在一个地理环境中,两位门徒离开耶路撒冷,挫贩沮丧,而在以马忤斯认出复活的主,再胜利地回到耶路撒冷。
在四卷福音书的复活故事中,加利利和耶路撒冷的对比,乃是关键所在。传统上,学者以耶路撒冷为拒绝之地,而以加利利为接受之地。但是,更接近叙事发展的看法,则是以耶路撒冷为受苦之地,以加利利为见证与了解之地。在马可和马太福音中,加利利成为启示之地,耶稣在那里指示门徒,他是复活的主。
时间背景也同样重要。约翰福音中的三次逾越节(约二13,六4,十一55)构成了耶稣整个工作的时间架构。广义而言,所有福音书的救赎历史都是时间背景,可分以色列时期、耶稣时期、教会时期。耶稣将他的新启示,就是弥赛亚的妥拉,立基于神过去向以色列的启示中;他传讲神的国现今已经临到,应验的时候到了;它为前面神对教会的救赎计画作了预备。
社会背景可以传递很强的信息。以路加的筵宴主题为例,许多事情都发生在宴客的情况之下,其中显明了三个层面:救赎论方面,象征神赦免并接纳罪人(路五27-32,十五l-32,十九l-18);社会方面,神的信息进入社会各阶层,使其沐浴在神的奇妙亮光之中(十四7-24,二十二31-32);使命教导方面,耶稣利用这类场景,教导跟随者他真正的目的和使命为何(九10-17,二十二24-3O,二十四36-49)。这些都奠基于犹太人以用餐相交的概念,假定一起吃饭就包括了生命的分享(Osborne 1984:123-24)。
最后,历史背景提供了解释的工具。这可以显明在两方面。经文背后的历史情境(如以赛亚或阿摩司的日期),告诉我们应当将怎样的历史时期应用在其中。我们可以找出阿摩司是在针对怎样的问题讲论,如此一来,便能更加了解经文。第二,圣经各卷书写作的历史情境,也很重要。究竟马太福音是在犹太人当中写的,还是在外邦人当中(这是引起极大争议的题目),对解释影响重大,如马太是否有反闪族主义的倾向,就必须依据这点来判断。
7.暗示的解释。根据本章前面的图解(参图6.1),暗示的解释是指作者说故事的修辞学技巧。作者运用反讽、幽默、象征等文学技巧,引导读者进入故事的剧情。在本段中,我将专注于叙事所用的文学技巧,是前面各段中没有详谈的。读者的问题,是必须清楚辨认出这些技巧背后隐藏的信息,并给予恰当的解释。不过,头一步是要能够辨认这些技巧,并了解其功能。
最常见的方法之一,便是重复。这一点相当重要,阿特尔(R.Alter)甚至用一整章来谈(1981:88-113,尤其95-96;亦参Longman 1987:95-96)。阿特尔辨认出五种类型:(1)字根型(Leitwort),重复使用同一字根的同源字,加强效果(路得记中的「去」和「回」);(2)中心情景型,重复一个具体的意象,以象征表达(参孙故事中的火;摩西篇章中的水);(3)主题型,以某个概念或价值作焦点(旷野漂流中的顺服与背逆);(4)一连串的行动,常为三部曲(王下一;三位五十夫长和其下属受到天火的警告);(5)模式型,某位英雄生平中的重大事件,不止一次重复(主喂饱五千人和四千人;保罗的任命三次重复提及,徒二十二21,二十三11,二十六17-18)。
有些文学批判家主张,这些纯粹只是文学的设计,但许多福音派人士反驳道,会有重复现象,是因为事情的确如此发生。不过,这类想法有违原意。历史和文学技巧没有理由无法并存。要否定这些重复事件的历史性,实在没有很好的理由,最多只能举出形式批判的假设;但圣经的作者所以把这些事写进去,不是单为记下历史(他们省略的比记下的要多得多),更是要强调某个重点。柏琳说,重复常是要让人从多重观点来看一个故事;例如,撒母耳记下第十八章从三方面来描述大卫为押撒龙的悲痛--他自己、约押,和所有的百姓。这样一来,他伤痛的深度便加强了(1983:73-79)。
另外一个主要的技巧,就是故事中的「断层」。作者刻意省略某些资料,好让读者能参与到剧情中来。司登柏格指出,透过前面的资料、结构布局的发展、角色的变化,和故事背后的文化条件,经文以掌握填补断层的过程。为了要明白经文的含义,读者就不得不更深潜入叙事世界;这是一种搜寻,也是一程过程。
司登柏格用大卫和拔示巴的故事(撒下十一)作示范(1985:190-219)。作者并没有声明大卫的罪为何,也没有讲乌利亚了解多少,读者只能自己揣摩,以真补这些资料。作者也刻意不说大卫为何召唤乌利亚(6-l3),读者起先会往好的一面想,到后来才发现那可怕的预谋(14-15节)。这样一来,乌利亚原本似乎无足轻重的话,就加倍显出反讽的力量:「我岂可回家吃喝,与妻子同寝呢?我敢在王面前起誓,我决不行这事」(11节)。读者不知道乌利亚这样说,是单纯地表示向大卫尽忠,还是明示他不愿去与妻子同寝,让大卫脱离困境。藉着故事中的断层,悬疑性加增,读者会强烈地感受到经文中的情绪。
8.暗示的读者。乍看之下,这似乎又是学术界吹毛求疵的例子;只有那些成日逗留在斗室的无趣学者,才会用到这种东西。其实不然,对一般读者而言,这可以说是最实用的工具。这项理论立基于一个假定,即每卷书心目中都有它的读者群。这些原初的读者是谁,「真正的读者」(今天实际读的人)并不知道,而由经文的原初信息,只能看出背后「暗示的读者」是怎样的人。经文要真正的读者从「暗示的读者」的角度来读,与他们的问题认同,也领受同样的信息。这个过程能帮助真正的读者体会经文所宣示的感情和回应,而不致将其他含义读进经文中。
虽然文学批判圈大多否定可以发现原初的信息为何,但我相信,暗示的读者就是一种形象,让人能侦测出经文原初的信息;它不应该是谜样的实体,让人可以任意用多种意思来解读经文。考彼波说:「读者接纳经文加给他/她的观点,逐一去体会,本来的期待或落空、或需修改,将经文的某部分与其他部分相连,揣摩经文要读者去想像、去解明的部分;这样,经文的意思便逐渐明朗了。」换言之,经文会引导读者,透过「暗示的读者」等方法,勉强他们进入经文的世界,重新活在其中,从而领悟原初的意义为何。
解析圣经和圣经神学,能使诠释者找出经文命题式或神学性的意义,而暗示的读者却能帮助我们发现,故事中任务式或关联性的意义。我称这一步为「读者认同」,要探究的是经文对其心目中的读者,或暗示的读者,有什么要求,然后再与这目标「认同」。换言之,在读一段经文的时候,我让经文来决定我的回应,就是臣服于它内在的动力,并按照它来调整自己的生活(请看处境化的图解,参本书447页)。这样一来,真正的读者便能发现,这故事如何可以应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或对他们有何重要性。这是传讲圣经故事极有利的途径。
举个例子,常有人用迦拿的婚筵来教导祷告应当坚持不懈:如果我们像马利亚一样,坚持要耶稣满足我们的需要(约二3-5),他必会成就。然而,这并不是经文所强调的重点。从第一、二章的场景和二章11节的编辑说明(「耶稣……显出他的荣耀来,他的门徒就信他了」)来看,此处的信息是与基督论有关,焦点为耶稣的「荣耀」,而不是如何祷告。马利亚的请求,是凸显出耶稣弥赛亚职分的方式之一(意味他公开事奉的开始),并不是要作门徒的典范。此处要暗示的读者来相信他,也就是我们应当与马利亚一样,看出耶稣的「荣耀」。
同样,详细阅读以利亚和以利沙的纪事(王上十七-王下十三),会发现其中多处刻意仿效摩西和埃及的事。从这个角度看,列王纪上下的神迹有两个目的:彰显雅巍胜过巴力的能力(正如十灾显明埃及神祗的无能),并展示神对以色列人拜偶像的审判。这些故事要求暗示的读者单单相信神,拒绝世俗化的诱惑。现代的读者无需再去寻求同样的神迹,只要重新活出这些故事所呈现的信心与委身。
9.结论。以上各页所描述的过程,既简单又复杂。其中的术语和观念,似乎超越一般读者的程度;但实际上,这些方法乃是立基于读圣经的基本常识。这些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提供一种角度,让我们能更「切身」地阅读经文。存着这些概念,连续阅读经文几遍,读者就会「感受」到其中戏剧的流动。在读经的时候,可以逐一辨示出故事的各种层面(结构布局、角色、背景)和讲述法(陈述的方式--暗示的作者、叙事观点、暗示的解释、暗示的读者)。换言之,我们会仔细观察圣经作者的文学技巧,看他怎样创造叙事世界,然后便可以在其中发现故事的意义与重要性。